莫君揚的聲音低啞,沒什麼起伏,卻莫名能讓人想要認真去聽他的聲音。
只聽他娓娓道來:“那個官吏說,官差全軍覆沒的地點,並不是他們最初預定埋伏的地點。”
就這一句話。
時青雪愣了愣,沒聽懂,下意識答道:“那當然啊!官差要追殺流寇,肯定會發生走動。怎麼可能和預計地點一樣?”
“你沒有去過現場,所以可能不太清楚。屍體陳列的地方是一處峽谷,所有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谷底,沒有血跡、沒有打鬥痕跡,就只有一具具屍體。”
這一點,莫君揚之前已經說過了。
是很奇怪,就像是被人徹底清理了現場。
殺人越貨的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但也不是沒可能。
可是當莫君揚提及現場是在一處峽谷時,時青雪立即就反應過來了。
峽谷前後只有一條路,四處又沒有隱祕的躲藏點。
正常人會把埋伏點設在這裏嗎?
反正她不會。
她只會前後夾擊縱火,或者直接從山上滾落巨石把人給砸死。
只有這兩種方案,才能以少勝多。
就如同她當初消滅莫君皓一般。
可這兩種方法都僅適用於戰場,草寇劫貨必然不會用的。
一來,這方法需要的人力物力不小,起碼一股民間草寇勢力不可能完成;
二來,放火扔石頭的,把官府運送的貨物毀壞了,還打劫個鬼啊!
隨着莫君揚的話音落下,時青雪也陷入了沉思。
她心中隱隱有了不太明確的猜想,一時間還不好說,只好繼續追問莫君揚:“他還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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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君揚搖頭,“沒了,他也說不出什麼了。那時候他估計都已經被嚇了個半死,一直慶幸當天自己請假沒有參加行動。
不過……究竟是真的那麼好運,亦或者還有別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時青雪好奇地看着莫君揚,覺得他這個說法很有趣。
“什麼叫還有別的原因?你覺得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莫君揚聳聳肩,“不知道,只是在這以後,官道鬧鬼的傳聞就甚囂塵上,之後敢走官道的人也越來越少。”
他停頓了一下,反問時青雪:“你覺得這巧合怎麼樣?”
時青雪撇嘴,“不怎麼樣。可他應該也不會是流寇內應吧?
那麼多人,只有他一個人僥倖逃脫,你們肯定會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徹查一遍。
目標那麼張揚,不適合做臥底。”
莫君揚也沒有否認時青雪的說法,“刑部、京都府,甚至我和皇上都分別派人查了這個官吏。確實沒有發現疑點,或者特別的地方。”
時青雪調皮地笑了笑,用一種調侃的口吻說道:“特別傻算不算?”
莫君揚一愣。
“如果這是那些打劫之人的意圖呢?”時青雪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
莫君揚微微挑眉,“什麼意圖?”
“讓老百姓們都相信,官道鬧鬼,從而再不敢在官道上行走。”
時青雪說話的聲音很慢,像是絞盡腦汁才把腦海中紛繁的思緒整合起來。
所以只能一點一點地往外說:“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那很多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你們想啊!如果真的全軍覆沒……唔,如果真的全軍覆沒的話,那只能說明一個‘慘’字,絕對不會連鬼怪的傳聞都出來了。
甚至爲了防止引起百姓恐慌——就像現在這樣——官府根本不會讓這件慘案透露出去。所以,要想達到現在的效果,必須有個活着的人。
這個人,一不能太聰明,不好利用;二不能親臨現場,以免透露真相;三不能官大,不好控制。
據你所說的那位官吏,完全符合上述三點要求。然後,鬼神之說,也就真的在老百姓之中傳開了。”
曲月玄等三人原本也一直在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
聽到這裏,曲月玄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難道就沒可能真的是鬼神作祟?
s畢竟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來看,怎麼也不像是人能夠辦到的事情。
不管是血跡的清理,還是案發現場的修復,哪怕是最頂級的殺手,也不可能將現場恢復到殺人之前的狀態。”
這一點,曲月玄自認很有發言權。
時青雪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平靜地反問:“修復現場做不到,但如果那兒根本就不是殺人越貨的現場呢?”
這話一出,語驚四座。
曲月玄幾人紛紛都用驚訝的目光瞪向時青雪。
連莫君揚也看了過來。
時青雪並沒有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而一臉理所當然地解釋:“你們想想,我說的是不是很有可能?就連阿玄都說不可能還原現場,並且剛纔君揚也說過,官差全軍覆沒的地方和伏擊地點不一樣。那就是說,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有人現在某處殺人越貨之後,再將屍體清理乾淨,搬運到現在的地點,然後讓外人誤以爲現在的地點纔是殺人現場。”
曲月玄聽完時青雪的侃侃而談後,整個人都呆滯住了,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就、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你說,殺人就殺人,他們爲什麼要千方百計地轉移屍體,讓人錯認現場呢?
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總不可能單純爲了好玩吧!”
這一點,也正困擾着時青雪。
她皺着眉,又將思緒顛來覆去整理了一遍,才艱難開口道:“也許,就是爲了製造出現如今的鬼神之說;也許,是故佈疑陣,又或許,真正的殺人現場對他們來說,有什麼特別的。”
“什麼特別的?”曲月玄追問。
時青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如果她什麼都知道的話,還會這麼糾結嗎?
“咳咳!”曲月玄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兩聲。
轉而看向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莫君揚,問:“君揚,這事你怎麼看?”
今天莫君揚來這裏還真是衝着那羣流寇來的,反而時青雪的出現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可現在聽完時青雪的一席話,曲月玄覺得自己好像讀懂了自家主子的用意了。
他們世子妃的腦袋那麼靈活,不好好‘利用’,那就太浪費了。
起碼在此之前,他和幾個手下都一直沒有頭緒,現在經時青雪這麼一點撥,他頓時有些豁然開朗。
哪怕時青雪說出來的解釋有多麼的匪夷所思。
莫君揚看看曲月玄,又瞧瞧眼巴巴望着他的時青雪,笑道:“現在我們掌握的線索太少了。恐怕還要再去現場看一看。”
“行!那我馬上安排人手,明天就可以出發。”曲月玄當即就說。
訓練了那麼久,總是要把他的人牽出去溜一溜,才知道是騾子是馬!
莫君揚來這裏正是要用曲月玄的人,當下也沒有異議,只是囑咐幾句就讓其他人先下去了。
時青雪在一旁坐着,沉默了片刻,忽然問:“是不是還有什麼疑點,你沒有跟我說?”
莫君揚抿了抿脣,點頭,答道:“沒錯。還有一件事情十分蹊蹺。”
被時青雪看出來後,莫君揚就沒有再隱瞞,詳細地說:“一般草寇殺人越貨,只爲求財,絕對不會再費盡心機去收拾現場。而且接二連三地打官府的主意,難道就不怕朝廷派兵清剿他們嗎?
這一點,我不管怎麼想都想不通,於是就去查了官府的運送記錄,你猜猜那些經由官差運往北地的是什麼東西?”
時青雪又被丟了個大疑問,卻沒有任何不高興,反而順着莫君揚的思緒想下去。
“北地貧瘠之地,缺少糧食,一般需要往北地運送的都是糧食。並且像糧食那麼重的東西,一般都是走水路,但北方沒有運河,只能走旱路。
官道平坦寬敞,適宜重物運輸,倒是運糧的不二之選。”
時青雪的解釋有條有理,幾乎無限接近真相了。
然而莫君揚卻搖搖頭,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甚至連官府通關文牒上記載的也是運送官糧。”
莫君揚會這麼說,那就意味着實際上運送的並非官糧。
“實際上是……”
“官銀!”
“什麼?”時青雪震驚地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官銀不是不可能走在官道上,但是和普通的貨物運輸不一樣,官銀的運送會更加謹慎。
但這都不是重點。
一般而言,都是各地收繳賦稅後將稅銀鑄造成官銀,留一部分給當地開支,剩餘的上交京都國庫。
除非出現大災大難或者爆發戰爭,又或者有什麼大項目需要修建,否則很少會有官銀由京都運往外地。
而今正是春假休沐之期,一無大災大難,二不搞大型修建,三不曾與外國交戰。
爲何突然要往外處運送官銀?
太不合理了!
莫君揚像是看出了時青雪疑惑,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更不合理的是,從京都運送出去的東西不少,官銀並不唯一,但是這十多次遭劫的,卻都是官銀。”
時青雪感覺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瞪下來了。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問了一句,“皇上,他知道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