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青雪忍不住擡眼望了望西邊的天空。
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董慧竟然會自覺前來探望時青旻？
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某種地步，以至於時青雪到了門口，還不太敢進去。
莫君揚失笑道：“她不來，你憂心忡忡，現在她來了，你又開始患得患失了。哪裏來那麼多糾結？”
時青雪嘟囔着替自己辯解，“我自然是希望孃親來看望青旻的，但那也應該是有跡可循的事情。
她這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來了，總讓人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怪讓人擔心的！”
時青雪鬧不明董慧的心思，一直旁觀着的莫君揚卻似乎有些懂了。
“最近青旻進步那麼多，時夫人作爲青旻的孃親，來看看他也是應該的。”
時青雪沒有聽出莫君揚話語中的嘲諷，反而露出自豪的神情，高興地說：“是呀！你都不知道現在京都那些人是怎麼傳的。說他不到一歲就口能言，還聽得懂大人的意思，簡直比神童還神呢！”
這就是她的寶貝弟弟。
哪怕出生時比一般小孩的起點都要低了，但這一點都不妨礙時青旻在以後的日子追趕上來。
現在，時青雪可以很驕傲地說一句，整個京都沒有一個同年齡的小孩比得過她的青旻！
“孃親肯定也會看到青旻的好，然後喜歡上青旻的！”
時青雪想到這兒，更加高興了。
反倒是莫君揚被時青雪的反應弄得有些愣神。
他原本說那些話就是想要提醒時青雪，董慧這次來恐怕即使聽到外人傳聞時青旻多麼厲害，前來搶兒子的。
他想讓時青雪提防一下董慧。
卻不想，時青雪明明已經領悟了董慧的意圖，非但沒有警惕，似乎還很高興。
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
想想，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時青雪對時青旻好，只是因爲想對時青旻，並不是想要將這個孩子佔爲己有。
甚至她還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發現青旻的好，從而喜歡上那個小孩。
如果董慧想要對時青旻好，她又怎麼會反對呢？！
莫君揚想到這裏，也不知道該說時青雪太天真還是太無私了。
明明是個那麼精明的人，卻在面對自己信任親近之人的時候，總是少了那份提防之心，總是把人心想得那麼好。
都已經喫過一次虧了，怎麼還學不會呢！
莫君揚在心中暗歎，卻沒有要點明的意思，反而縱容地對時青雪一笑，道：“那我們也進去看看吧！說不定青旻現在已經學會叫孃親了呢！”
說來也十分奇怪，時青雪會說話，是真的會說話的那種。
不止是會叫‘姐姐’這樣的短句，連‘姐夫’、‘要喫飯’之類的小短句也會重複大人的話。
但是，時青雪哄了好幾次，卻從來沒有聽過時青旻叫過‘孃親’。
這孩子，彷彿天生靈智，一開始就記住了董慧在他出生之前曾經想過要殺了他，因此一直對董慧以及所有和孃親有關的事情都很排斥。
也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只是保持沉默。
因此時青雪也只當時青旻還小，並沒有將這點異狀放在心上。
可只有莫君揚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叫時青旻的孩子，分明什麼都懂，並且年紀小小，卻看得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堅定。
時青雪所期望的，等時青旻長大後就將幼時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恐怕實現不了了。
不過莫君揚也沒打算提醒時青雪。
相反，他樂見其成。
時青雪養大的孩子，憑什麼讓別人坐享其成？
青雪還不知道莫君揚心中的那些心思，高高興興地進屋裏去看自己的孃親和弟弟。
然而預想中母慈子孝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院子裏，董慧抱着時青旻，要給孩子餵奶，但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在鬧什麼脾氣，皺着臉、閉上眼，小嘴怎麼樣也不肯打開。
時青旻的小臉都快要皺成一團，看起來委屈巴巴的，可就是不哭，也不肯喫奶。
董慧急了，手上就用了些力道，嘴上還忍不住抱怨：“你這孩子怎麼那麼不聽話！”
時青雪看着那硬邦邦的奶嘴正用力戳着時青旻的小嘴，把嘴脣都戳得紅彤彤的，就覺一陣心驚膽顫，連忙跑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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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輕點，這麼用力會把青旻的嘴脣弄破的！”時青雪一把拿來董慧手中的奶瓶，然後將小孩接到自己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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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青旻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就睜開了眼。
一看到時青雪，原本委屈的臉龐立即就變得可憐兮兮。
大泡大泡的眼淚奪眶而出，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他的主心骨，慘兮兮地喊：“姐姐！姐姐！”
簡直就像是被壞蛋狠狠欺負過一樣。
時青雪立即心疼得不行，把小孩子抱在懷裏又哄又拍。
過了有將近一刻鐘，總算是把這小祖宗的眼淚給止住了。
又從董慧手中拿過奶瓶，哄着小寶貝張嘴喝奶。
這回小青旻倒是十分聽話，一點都不鬧，時青雪要他喝奶就張嘴，跟剛纔那個死犟的娃兒簡直判若兩人。
接下來，時青旻也展現了他很好帶的特性，喝完奶後就也不鬧了，在時青雪的輕撫下，一下子就進入了香甜的睡夢中。
時青雪這才鬆了口氣，看着目瞪口呆的董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又一本正經地交待：“娘，青旻可能還不太熟悉您，所以纔不肯從您手上喝奶。您下回可千萬別硬來了，交給小翠去做就好了。”
丫鬟小翠也是從一開始就被調到時青旻身邊伺候的，是個好丫頭，對時青旻也是真的好。
平時時青雪不在的時候，都是小翠照顧時青旻起居。
董慧聽到時青雪鉅細無遺地說着照顧時青旻的注意事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說：“你也太嬌縱那孩子了吧！”
就是董慧自己照顧時天佑，也不會做到時青雪這個份上——這也很正常，像她們這種身份的人，手底下有一大堆的丫鬟嬤嬤，很多瑣事根本用不着自己親自上手。
甚至連時天佑的餵奶，一向也是由奶孃做的，董慧只有在興致來了的時候纔會親自動手。
時青雪不知道董慧心中的百轉千回，理所當然地應道：“他是我弟弟嘛，我自然想給他最好的啊！
再說了，小青旻很乖的，平時都很聽話，我也不算驕縱啊！”
“這、這樣嗎？”董慧持懷疑態度。
她可是一點都沒有發現時青旻有哪裏乖了。
她今個早上陪了那小子一上午，一開始態度也是極好的，可是時青旻一點都不配合。
哭鬧着不肯讓她抱，後來發現沒有用，便委屈着一張臉，閉上眼就是不看她。
活像她是什麼洪水猛獸，欺負小孩子似的。
董慧氣得要死。
一開始想要將時青旻抱回時府養着的心思也淡了不少，此時看見時青雪那麼疼愛時青旻，她也沒有主動提這事兒，只問：“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我剛去了佘府，瞧着時辰尚早，就過來看看青旻。”時青雪乖乖答道。
頓了一下，又問：“娘，您今天怎麼……”
“沒什麼，我就來看看而已。”董慧急切打斷時青雪的話。
說完，也不管時青雪目露疑惑，就起身要走。
“好了，現在青旻睡着了，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他！”
董慧匆匆離開，看那背影，像是急着躲避什麼一樣。
時青雪看着有些難過，垂眸喃喃道：“我還以爲孃親會改變主意，要接青旻回府呢！”
剛纔看見董慧主動去抱——雖然不太順利——時青旻的模樣，時青雪幾乎以爲董慧心軟了，想要承認這個兒子了。
可是董慧最終什麼都沒說。
莫君揚安慰道：“青旻留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好的，有我們照顧他，說不定過得比回時府更好呢！”
再者，人家時青旻指不定還不想回時國公府呢！
看時青旻今天的態度，擺明就是不喜董慧。
不說出真相，不過是不想讓他家寶貝失望罷了。
時青雪也被莫君揚說服了。
她不是傻子，有很多事情雖然不願意惡意揣測，卻也是明白的。
比如董慧雖然因爲時青旻的聰慧，漸漸改變了對時青旻的態度，但是董慧的心頭寶還是時天佑。
時青旻若是回到時國公府，喫穿用度肯定不可能比時天佑的好。
其實也不差。
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時青雪可不希望時青旻覺得自己因爲這點小事受到委屈。
便不再提讓時青旻回時國公府的事情了。
轉而開始期待起除夕宮宴。
等真到了除夕那日。
時青雪一改往常消極怠工的態度，早早就將自己打扮好，處理好府上的事情。
明明宮宴是晚上纔開始，下午時分，她瞧着太陽慢慢西移，便開始催促莫君揚進宮。
“咱們快點進宮吧！若是遲到了，可就不好了！”
莫君揚擡頭看了眼天空，冬日的太陽正好，沒有一兩個時辰都落不下去。
也只有時青雪睜眼說瞎話，說到這個份上，莫君揚還不帶生氣的。
反而寵溺一笑，依了時青雪，“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入宮。”
這絕對是那麼多年以來，兩人蔘加宴會，最早到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