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瑞音提起自己的丈夫，言中流露出懷念的神情。
她輕聲說道：“當時，齊朝暴·政，民不聊生。你祖父實在受不住暴·政壓迫，與自己的好友、心腹揭竿而反。
那時候的起義軍深得民心，一路上得到老百姓的支持，直搗黃龍奪下齊朝的江山，改立莫國，開創了咱們如今的大莫盛世。
在這以後，你祖父與哀家回憶起當年建國立業的往事時，曾說：‘朕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離不開兩件事。一是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二是臣忠，是他手頭那幫臣子的忠心不二以及鞠躬盡瘁才幫助他守住了大莫的萬里江山啊！’
羽兒，你想想，你這二點做好了嗎？”
莫君羽被問得一愣。
自登基以來，莫君羽自覺自己一直都勵精圖治，從不敢懈怠半分。
所以在凌瑞音開口之初，他也覺得自己起碼在勤奮上不會被祖父差到哪兒去。
可是聽到後頭，關於‘民心’和‘臣忠’的說詞，他卻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了。
莫君羽能上位，離不開四個字：名正言順。
勉強也算得上所謂的民心所向，但是肯定沒能達到莫始帝那個地步。
至於臣忠——
莫君羽手上有自己的人馬，有一開始是莫祥斌的人，現在站了他的隊，也有通過聯姻而得的勢力——例如良家。
大多都是以利益爲樞紐而聯合在一起的。
可真正能爲他生、爲他死都絕無二話的人，卻寥寥無幾。
莫君羽的第一念頭想到了莫君揚，可轉念又覺得自己這個奢望可鄙又可笑。
最初初他還是太子的時候，莫君揚剛到他身邊沒多久。
那時候他無人可信，莫君揚又剛剛救了他的性命，他對莫君揚是真的到了性命相托的地步。
可人的關係不是更近一步就是疏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地對莫君揚心生猜忌，總是忍不住想莫君揚會不會有一天也背叛他。
隨着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兩人的關係也漸行漸遠，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莫君羽不甘心啊！
可是路是他走出來的，他甚至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羽兒，你可想明白了什麼？”凌瑞音期盼地看向莫君羽。
莫君羽下意識避開凌瑞音的目光，沉默了許久，才低低地說：“孫兒明白您的意思，所以從前揚弟對朕有許多不敬，朕也將就着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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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回，他公然抗旨不遵在前，以下犯上在後。若是朕連這都不追究，那朕這個皇帝還怎麼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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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皇帝的尊嚴，不論誰來說情，莫君羽都不會妥協的。
凌瑞音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跟他攤開來說：“江州的事情哀家也聽說了，那個江州太守原是皇后家的人，良家求你無論如何也要饒了那人一命，是嗎？”
莫君羽抿脣點頭。
良丞相在穩定朝堂一事上出力不少，莫君羽就想着用區區一個嚴緒還個人情——反正嚴緒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死不死的沒多大差別——這絕對是筆合算的買賣！
偏偏被莫君揚這一劍——莫君羽還不知道莫君揚替莫君戰遮掩——給攪混了！
莫君羽氣得不行，本來想着莫君揚如果回來跟他說兩句軟話，再想個對策把良家的‘功’擺平了，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可莫君揚呢！
不但不認錯，反而還公然跟他叫板，叫他這個皇帝顏面往哪兒擱啊！
凌瑞音不高興地斜了莫君羽一眼，沒好氣地說：“哀家知道你不放心良家，不想被良家拿捏，但要哀家說啊！這事莫世子幹得對！”
莫君羽瞪眼，就差沒將疑惑寫在臉上。
凌瑞音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還人情什麼時候還不是還？爲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州的事情鬧得多大，聽說那個太守死後還被鞭屍剖墳，可見已是民怨沸騰。這樣的人你若是還將他放了，先不說他在民間能活多久，那羣老百姓得怎麼想你？
哀家剛纔跟你說的‘民心’二字，你可是都忘了？”
莫君羽心頭猛地一跳，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他還真沒想到這些。
他只以爲嚴緒死也死白死了，不如活着給他利用一下，卻不曾想這人已經成了過街老鼠。
如果他強硬地護着這條老鼠，那老百姓會鬧成什麼樣……
莫君羽想想都打了個寒顫。
心中暗道好險，幸好莫君揚把人給殺了。
凌瑞音見莫君羽隱隱有想明白了，便接着勸道：“你看，莫世子是不是替你解決了一件心頭大患？
至於良家的人情，說句不好聽的，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了，什麼時候還不是你一句話說了算的事，就算你欠着他們還能找你麻煩不成？
真要說起來，你現在這皇后，哀家還不是很喜歡呢！如果不是爲了穩住良家，哀家還不想讓你娶良紫馨呢！”
莫君羽哭笑不得，“當初您可是對紫馨讚不絕口的。”
凌瑞音也不覺得丟人，直言道：“她是個好姑娘，但是性子太軟，難當皇后重任，怕是又會被太后和良家拿捏住，將來少不了又會生一番事端。”
莫君羽近些時日與良紫馨雖稱不上如膠似漆，但也過得和和美美，此時自然不願意聽凌瑞音說這些閒話，三言兩語轉開話題：“不是良家的事，主要是揚弟的態度也……
怎麼說孫兒現在也是皇帝了，揚弟卻總是不把孫兒放在眼中，朕總該給他個教訓吧！”
凌瑞音嘆道：“就算要給教訓也不是這個時候啊！羽兒，這裏頭還有時家呢！你就算真的要和莫世子置氣，也該挑個好時候啊！”
總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莫君羽都不該拿兩人的婚事做文章。
莫君羽被訓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了許久，才終於道出實情：“朕其實也沒想爲難揚弟的，只是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朕的狠話都放出去了。
如果揚弟他不來找朕，朕就這樣給他們頒下聖旨，以後讓朕的顏面往哪兒擱啊！”
其實莫君羽也早就後悔拿這事兒做文章，只是他幾次明示暗示莫君揚，對方都沒做，反而將事情越弄越僵。
他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凌瑞音算是知道了，莫君羽鬧這一出，說來說去還是面子問題。
她一時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要說起來，這大男人——尤其還是個皇帝——的顏面可是最不得了的東西。
都說沒命是小，面子最大。
哪能輕易損傷。
凌瑞音到底還是心疼孫子，沒再提讓莫君羽主動下旨的事情，而是選了個折中方案。
“若是陛下同意的話，不如由哀家下道懿旨，也算是爲這對新人慶賀了。陛下以爲如何？”
莫君羽大喜，連連點頭，“這自然是最好的！”
說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聲地說：“就是要辛苦皇祖母了！”
“不辛苦，能看到你們小輩們和和睦睦的，哀家心裏就安慰多了！”
凌瑞音還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你父皇在世的時候曾幾次跟哀家提起過莫世子，皆言此人有治世安邦之大才。
你也知道你父皇爲人有多挑剔，能得到他如此器重，此人確是有本事的！”
莫君羽連連點頭，心想：莫君揚的本事還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嗎？他當然知道莫君揚很有本事，但對方那死脾氣也讓他夠嗆。
“再者莫世子輔佐你多年，這番情誼不用我說，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斷不可因爲外人的三言兩語給辜負了，知道嗎？”
莫君羽點點頭，真誠應道：“孫兒省得的。”
凌瑞音滿意地點點頭，忽然想到還有一件事，乾脆一併說了。
“對了，此番北地一役，時將軍戰死，時國公之位空懸，時家軍羣龍無首，這事陛下還是應該儘早處置纔好。”
莫君羽也露出爲難的神情，“這事孫兒也正左右爲難呢！本來是準備跟揚弟商量來着……”
他將接下來的話嚥了回去，重新問：“祖母可是有何妙計？”
“先說這時國公之位，當初你祖父封賞時就曾說過，【丹書鐵券】在時家的一日，時國公一位世襲罔顧。按理說，時將軍戰亡，這國公的位置也該由他的兒子繼承。”
莫君羽點點頭，“可是時將軍現在就只有兩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兒子，自古可沒有這麼小就封國公的例子。
其中大兒子時青冥先天殘疾，又不爲其母成人；小兒子時天佑雖說得到國公夫人的認可，但到底還是個嬰兒，看不出品德好壞，也沒有特封的理由啊！”
就算世襲罔顧，也不能讓一個小嬰兒當個國公爺吧？
這不是亂來嗎？
凌瑞音：“陛下所慮不無道理，但若是皇家一直按捺不動，旁人又該說猜疑咱們是不是打算收回時家的爵位了。”
“朕也正爲此煩惱着，祖母，可有高見？”
凌瑞音：“時將軍出征之前，曾進宮見過哀家一趟——這幾乎是慣例——將士遠征、前路不明，該交代的事情總是要交代的。”
莫君羽忙問：“時將軍可是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