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曲月白他們已經做好了莫君羽登基後過河拆橋的準備,莫君羽現在也正看着御書房裏擺放着的長弓。
那還是大莫第一人皇帝推翻前朝,征戰沙場時用的弓箭,一直襬放在御書房裏,用於警惕掌權者莫國江山得之不易,需要時刻慎行慎言。
然而此時莫君羽輕輕撫弄着眼前的長弓,眼中卻閃爍着複雜。
墨優被太監引進門,就看見莫君羽這幅模樣,不由得一頓,片刻後才緩步走上前去,躬身請安:“微臣見過陛下。”
莫君羽似乎才從怔愣中回過神,慢半拍地轉頭,看着墨優,神情一斂,淡淡地說:“墨優你來了。有什麼事嗎?”
墨優是莫君羽母后的外家人,又凌皇后大恩,故而一直追隨着莫君羽,深得莫君羽的信任。
莫君羽對這位遠方表兄也十分優待,縱然對方沒有多少資歷,也讓對方在吏部任職,手握重權。
只是剛上手的墨優面對莫祥斌留下來的爛攤子以及吏部那羣人的不服管,頭痛得不行,時常還要求助於莫君羽。
莫君羽以爲這一次又是吏部出了事。
墨優卻微微搖頭,又有片刻猶豫,才輕聲開口問道:“聽說莫世子此番沒有回京。”
莫君羽眼神一厲,猛地看向墨優,氣勢大漲。後者立即解釋:“臣只是派人去瑞王府問了,他們下人說世子並未回府,我纔有此一問,並不是要探聽什麼?”
“喔!”
莫君羽的氣勢稍稍收斂了一下,卻並沒有完全相信墨優的話。
墨優或許真的沒有在他身邊安插人手,但旁的人就說不準了。
基於對墨優的信任,莫君羽並沒有深究下去,而是順着對方的話答道:“沒錯,他沒回京,而是跟着時六娘直接去了北地救父,是不是很感人?”
最後的問句諷刺意味明顯。
墨優知道莫君羽早就不滿莫君揚對時青雪的專情,此時更加爲了時青雪違抗聖令,也不由得皺了眉,問:“那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莫君羽微微一怔,“處置什麼?”
“莫世子這回明顯沒有把您的命令放在眼裏,公然抗旨,若是不加以嚴懲,恐怕後患無窮。”墨優把話說得很嚴重。
皇帝陛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頗有幾分不耐地說:“事情沒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再者,君揚是我的人,這點小事,你要我把他怎麼樣?”
墨優分毫不讓,“現在還說是小事,但如若不懲罰,將來就可能變成大事,防微杜漸的道理,陛下應該清楚。”
莫君羽當然清楚啊!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莫君羽是真的將莫君揚當親兄弟,他雖然氣莫君揚把時青雪看得比他還要重要,但真要他對莫君揚下手,他卻是很難辦到。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莫君羽別過頭,不去看墨優的眼睛。
他把曲月白的那套說辭原封不動地丟給墨優,表示莫君揚這回行事雖然沒有事先向他彙報,卻也確確實實有利於他,實在不必計較那麼多。
墨優平靜地聽完莫君羽的話後,許久,只問了一句:“陛下莫不是忘了,北地旁邊就是瑞城。”
莫君羽神情一凜,猛地看向墨優,眯着眼危險地問:“你什麼意思?”
墨優聳聳肩,“微臣只是實話實說,沒有別的意思。”
呵,沒有別的意思纔怪!
只聽墨優頓了一下,話鋒一轉就說:“只是瑞城緊靠北地,正是瑞王的封地。當初先帝將瑞王留在京都,不是沒有道理的。”
按道理,皇帝的兄弟們被封王后就應該儘早前往各自的封地,如無傳召不得入京。
這看似維繫了皇權和京都的穩定,但實際上隱患頗多。
若是王爺們都在各自的封地裏招兵買馬,擁兵自重,事情爆發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的事情自古就少不了,所以莫祥斌當初先是留下瑞王妃和瑞王世子在宮中爲質,而後又寧願將瑞王養在眼皮子底下,也不願意放瑞王回封地。
就是擔心瑞王藉着自己的勢力與皇權對抗。
現在莫君揚名義上是去幫時青雪救父,但是瑞城近在眼前,誰知道他背地裏做什麼?
“再者,北地的情況如此艱難,如果莫世子沒有後招,單是他們幾個人,就算去了北地還不是去給叛軍送菜嗎?”墨優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個嚴重的問題。
莫君羽沒辦法反駁,事實上,這也是他所擔心的問題。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願意相信莫君揚會背叛他。
“不會的。他和朕的利益從來就是一致的,他不會做那種事情的!”莫君羽說得篤定,就好像把力量給了自己。
到最後,他臉上已經看不見動搖,“沒錯,他沒有理由背叛朕,這件事你不必再說了!”
墨優眼看莫君揚主意已定,只好放棄勸說,只道:“即便莫世子此番前往北地是替陛下辦事,但北地現在情況如何我們都不知道,讓北地脫離陛下的掌控,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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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君羽:“那表哥覺得應該如何是好?”
“增派人手前往北地。”
莫君羽聽出來了,墨優自始至終還是不信任莫君揚,但是對方的建議卻並非沒有道理。
人多力量大,就算他相信莫君揚不會背叛他,但這也不妨礙他加派人手前往北地幫忙啊!
“那表哥以爲派誰去更爲合適?”
說起這個,墨優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時家軍已經被困北地,不能用,而兵部現在卻亂成了一鍋粥。
之前的兵部尚書叛變,現在由原來的兵部侍郎冷淵頂上。
這個冷淵是個人才,不論帶兵打仗還是忠心耿耿都很出色,但唯一的問題是這人是莫君揚推上去的。
墨優不信任莫君揚,自然不想再派人前去給對方增添助力。
“不若,還是讓微臣跑一趟,傳旨北地將士,讓他們協助時家軍克敵?”
莫君羽不由得多看了墨優兩眼,隨便一想,便明白過來墨優話題背後的深意。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但莫君揚最終還是同意了墨優的要求,“那好吧,朕再將賙濟派給你,一路上你多多小心,安全爲重。”
至於叛軍莫君皓的事,不知道爲什麼,莫君羽還真的並不怎麼擔心。
彷彿只要有莫君揚在,他的江山就會固若金湯,根本不需要煩惱。
————
墨優安排好朝堂上的事情後,第二日就帶着賙濟往北地趕。
可是兩人的隊伍纔出了京畿,墨優就讓車伕放慢腳步,原本一天可以行兩三百里的,被他這樣一安排,恐怕到晚上也纔剛到最近的一個村鎮。
賙濟不明白墨優的作法,疑惑地問:“墨大人,我們不是應該儘快趕往北地嗎?如此速度,恐怕一個月也到不了北地,您看這……”
墨優斜倚在馬車的車窗旁,一手拿着書,一手撐着腦袋,隨口說道:“你急什麼?”
賙濟心說北地戰事喫緊,戰況可能一息萬變,不早點趕過去,黃花菜都亮了啊!
可是他向來嘴笨,也不會給人講事實、擺道理,只露出一臉難以言喻,口中吶吶地說不出話。
墨優又過了會兒,才放下書本,將賙濟還是一副糾結的樣子,不由得好笑,“好了,這事我自有安排,你聽我的,沒錯!”
賙濟:“陛下讓屬下保護您的安全,屬下自當聽從大人吩咐,只是擔心……”
墨優認真打量了一下呆頭呆腦的賙濟,心裏對這個自小跟在莫君羽身邊的小侍衛還是有幾分好感,輕輕嗓子,還是主動爲對方解惑:“我確實在有意拖延時間,但你放心,這對你家主子而言,絕對是好處多過壞處的!”
賙濟瞪眼擰眉,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說:爲什麼啊?
墨優:“那你說,我們那麼早趕過去做什麼?”
“自然是協助莫世子將叛軍清理掉,救出時家軍啊!”賙濟答得理所當然,提及莫君揚的時候,臉上還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崇敬。
下人似主,墨優也沒有去提醒賙濟莫君揚的潛在威脅,只是神情淡淡地說:“莫世子本領高強,就算我們不去,他們肯定也能將叛軍清除,我們又何必打擾他出風頭的機會。”
墨優巴不得莫君揚與莫君皓鬥得你死我活,最好把兩方的實力都消耗殆盡,他再帶着人前去北地將莫君揚在瑞城的勢力收服,一切就完美了。
賙濟不知道墨優心中的想法,聞言立即就說:“不會的,莫世子肯定不會介意的。”
墨優無語了,陰測測地問:“看起來你真的很信任莫世子啊!”
賙濟歪頭看向墨優,眼中帶着疑惑:不然呢?
“行了,總之陛下讓你聽我的,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好。”
墨優也沒心情給這個一根筋的傢伙解釋,隨口敷衍了兩句,就將這個話題揭過去。
賙濟心中雖然仍有疑慮,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便也沒有再開口多話,只是低垂的眼眸裏暗沉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