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戰知道兩人的目的後,很好地作出了配合。
當天,他就將‘葉夫人死於瘟疫’一事告訴了嚴緒。
也不管嚴緒如何表示江州城瘟疫已經被消滅了,莫君戰就是一口咬定了這個‘事實’,並且蠻橫地要求徹查江州城的瘟疫。
理由也相當充足:“你們連個最終的治病方子都拿不出來,也好意思說徹底消滅了瘟疫?”
嚴緒被質問得無話可答。
江州城的瘟疫最厲害的時候,單是一個江州城就幾乎死了四分之一的人口。
可是好像就印證了‘物極必反’這句話樣,沒過多久,瘟疫的勢頭就越來越弱,最後竟然不藥而癒。
很多人也是莫名其妙地就撿回了一條命。
這就相當於天上掉餡餅,大家高興得忘乎所以,誰還會去研究這塊餡餅是從什麼樣的高度掉下來的啊?
偏偏現在莫君戰喫飽了撐着,非要拿這事兒開刀。
嚴緒再次急得滿頭是汗,匆匆招來自己的幫手商討對策。
可說來說去,卻沒有一個人能給出個像樣點的辦法,氣得嚴緒直瞪眼。
嚴緒的直轄下屬——江州知縣尹良知就沒搞明白嚴緒在急個什麼勁,不太用心地勸道:“嚴大人,這瘟疫本就是無藥而愈,誰也不說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瑞王世子非要在這事兒上浪費心思,您不就由得他去查唄!他把心思都放在了瘟疫這事上不是正合了您我的意思嗎?”
嚴緒皺眉瞪眼,沒好氣地斥道:“你懂什麼?瘟疫這事兒好不容易纔掀篇了,我們提着的一顆心才勉勉強強放下,現在卻又舊事重提,若是真的被他們查出來那個祕密,那你我可都要掉腦袋的啊!”
“嚴大人,這場瘟疫來得蹊蹺,無藥可醫,城中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中招的人慢慢死去,這是您我以及武大人都知道的事情,您又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尹良知意有所指地說道。
直到現在,尹良知也不認爲莫君戰那些人能夠查出些什麼名堂,不過是浪費時間,也給了他們便利。
嚴緒聽到尹良知提起江州都監武雄,表情一閃,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淡淡說道:“尹大人說得在理,只是你也別忘了,自從欽差大人來咱們江州城後,武大人可是還不曾露過面。”
一提這事,嚴緒的語氣中就不免帶着不滿。
江州城官最大的就是江州知府嚴緒,正五品;接下來的便是江州都監武雄,從五品;再後邊的就是六品的通判葉志榮、七品的縣令尹良知。
按理說,嚴緒纔是主事的那個,但是武雄是個無關,掌管着江州兵權,有很大的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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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嚴緒有很多時候都不得不顧忌武雄的心思,反倒讓他這個知府當得很畏手畏腳。
尹良知聽到嚴緒抱怨武雄,立即作出眼觀鼻、鼻觀心,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等嚴緒發泄完後,才恬着臉笑,“我的嚴大人誒!您就放心吧!一個區區世子,鬧不出大風浪來的。再說了,他們揪着您不放,難道您就沒有他們的把柄了嗎?”
嚴緒猛地一頓,擡頭看向尹良知,“你什麼意思?”
“大人您知道下官是什麼意思的。”尹良知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偏偏就是不說破。
嚴緒死死地盯了尹良知好一會兒,但後者臉色分毫不變,倒讓嚴緒不好多說什麼。
“行了,這事也指望不上你了,你先回去做好你自己的分內事吧!”他擺擺手,示意尹良知退下。
尹良知也不再多勸,行了個禮,就告辭了。
他離開太守府就上了一輛馬車,馬車穿越鬧市,街上熱鬧的叫賣聲蓋過了馬車行駛的聲音,更不會有人發現馬車裏除了尹良知,還有另外一個人端坐裏頭。
待車簾子一放下,尹良知一改方纔在太守府的懶散模樣,神情嚴肅地對裏頭的人行了個禮。
那人擺手,冷聲問:“怎樣?”
“一切就如大人您預測的一模一樣,瑞王世子一行人已經注意到瘟疫的事,嚴緒現在都有些沉不住氣,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和莫君揚就要槓上了。”
尹良知沉穩地說着,末了,才稍顯遲疑地問出聲,“下官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能爲下官解答一下疑惑。”
“何事?”
“大人明明已經知道了如今在太守府住着那個瑞王世子是他人假扮的,而那個所謂的幕僚才確有其人,您爲何不將此事告知嚴緒呢?”
但凡嚴緒知道了莫君揚的真實身份,肯定會對這人多加防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莫君戰這樣,反而給了莫君揚可乘之機。
那位大人擡起冷淡的眼眸,斜視着尹良知,半晌,纔不緊不慢地說道:“一個廢子,還不值當我替他費心。
往日你不是一直想着他的位置,怎麼今天倒是關心起他來了?莫不是你也惦記起他對你的提拔情誼,想要與他共進退了?”
尹良知聽到這陰陰笑語,頓覺背脊一陣寒涼。
他對他家大人的狠心絕情再清楚不過了,所謂的進退是只退不進。
如果他這時候點頭,那他將落得和嚴緒一樣的下場——廢子。
尹良知趕忙跪在對方面前,急聲表達自己的忠誠,“下官的上司只有大人您一個人,下官對您絕對忠心耿耿,絕不曾有過異心,還望大人明鑑!”
他戰戰兢兢地說完後,偷偷擡眼看了下端坐的人,見對方神情沒變,才稍稍放鬆了些,繼續說道:“下官只是在想嚴緒到底也算是一顆還合用的棋子,若是能夠物盡其用才更有利於大人您的大業。”
那位大人凜冽的視線落在尹良知身上,許久,才淡淡地笑道:“你的忠誠我自然是信的!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替我辦事,事成之後,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
“下官謝過大人恩典!”
兩人一番談話就這樣淹沒在鬧市之中,無人知曉。
嚴緒此時完全不知道同伴早已經在背地裏算計着他,還一門心思想着如何搞定瑞王世子。
在此之前,嚴緒都沒怎麼把這位‘瑞王世子’放在眼中,只當對方來江州是玩票性質,把人對付過去就算數了。
直到莫君戰想要查瘟疫的事情,他才真正警惕起來。
嚴緒一開始還皺着眉苦思冥想,忽然,一個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嘴角立即浮現陰測測的笑容。
“你不是那麼多時間揪着我不放嗎?等你自家後院着火起來,我倒要看你還有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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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下午,時青雪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一個人靜靜坐在後院的涼亭裏,凝視着池塘裏盛開的荷花出神。
“你在想什麼?”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溫熱的氣息同時環繞着她。
時青雪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莫君揚。
她放任自己落進莫君揚的懷抱,還選擇了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斜靠。
才說:“沒什麼,只是看着這荷花開得很豔麗,與往日見的都不太一樣,所以停下來多看了兩眼。”
莫君揚順着時青雪的目光看去,這一池荷花的品種不是往日常見的白荷,而是帶點豔麗姿態的粉色荷花。
又與尋常的粉荷有點區別。
其他地方的粉荷在花瓣上着色較爲均勻,而此處的荷花花蕊通紅,近乎血色,顏色一路延伸到時花尖也一點點地變淡。
到了花尖的顏色則是變成了類似白荷的淺粉色。
漸變色,真是稀奇。
所以時青雪看一眼就有些挪不動道了。
莫君揚也陪着時青雪賞着滿池荷花,雖然莫世子對這些脆弱的小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溫香軟玉在懷,他也表示很滿意!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時青雪才從漂亮的荷花中抽出一點心思。
問:“瘟疫的事情,你們查得怎麼樣了?”
莫君揚:“現在只查閱了與瘟疫相關的卷宗以及清點了一下因瘟疫病死的人數。”
“目前確定有多少人?”
“登記在冊的有將近五萬人,但……”莫君揚猶豫了一下,才說:“實際上,不好說。”
時青雪扭頭看他,疑惑地問:“爲何不好說?”
莫君揚抱着時青雪的手緊了緊,才輕聲解釋道:“小鎮山村因爲交通不便,與官府甚少打交道,也沒有向官府報備新生嬰兒的習慣,官府現在登記造冊的人口數有些還是十幾年的統計,不過是爲了應付上頭的檢查,準確性有限。
其二,瘟疫的傳染性極強,往往一個人得病,很有可能就蔓延至整個村莊,所有人的無一倖免。即便瘟疫過後官府有發告示讓各村鎮的人來報備自己村鎮的死亡以及倖存人數。但是那些一個村子裏都死掉的,很可能就從此淹沒在歷史之中,沒人會發現。”
時青雪光是聽着都有些心酸,忍不住說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她對於瘟疫一竅不通,而且這場瘟疫與其說是被消滅的,不如說是它自己消失的更爲恰當。
它既然能夠無緣無故的消失,那是否有可能又無緣無故地再次興風作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