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俊和板着臉,原本還準備在時青雪不聽勸說的時候好好訓斥一番。
結果沒想到時青雪這回竟然出乎意料的聽話,只是這態度也忒……
不好形容。
總之時爹爹不滿意了,對着時青雪的背影吹鼻子瞪眼。
還是董慧拉住時俊和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兒就是這個性子,她肯聽話就不錯了,也別和她計較那麼多了!”
“看她這態度,可不像是真心聽話的。”時俊和懷疑地說。
陽奉陰違的事兒,時青雪乾的也不少。
董慧輕笑,“好了,我正好有些話要同她說,她會明白你的用心的。”
她拍拍時俊和的手,自己便去了落桐閣。
董慧到落桐閣的時候,時青雪正趴在案臺上寫東西,一見她來,慌忙地就將紙張塞到身後。
不等董慧走近,青雪就趕忙饒了出去,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娘,您怎麼來了?”
董慧把時青雪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但都視而不見,只揶揄地道:“怎麼?現在都不歡迎孃親了嗎?”
時青雪纔不上當,調皮地吐吐舌頭,笑道:“孃親就會取笑女兒,您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好好好,我不取笑你。你也不別忙,過來陪孃親坐坐。”董慧拉住時青雪的手,將人帶至桌旁坐下。
時青雪做賊心虛,總覺得董慧這動靜肯定‘沒好事’。
她心懷惴惴,一坐下就忍不住開口問:“娘,您要跟我說什麼?”
“你這些日子在落桐閣住得可好?”董慧拉家常般地開了頭。
時青雪只得乖乖地答了:“女兒在落桐閣住了近十年呢,自然是好的。”
董慧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比起蘭尋別院如何?”
青雪頓了下,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但還是點頭,說了實話,“哪裏都比不上自己的家舒服。”
董慧又笑了,卻沒說話了。
只是握住青雪的小手,輕輕安撫,彷彿只是在享受母女間難得的親暱。
時青雪一開始還有些緊張,時刻等着董慧的後話,可等着等着,心也漸漸放鬆下來,忍不住又向從前那樣,依偎在母親的懷抱,撒嬌耍賴。
“娘,女兒想您了!”青雪喃喃低語,不經意間透露出心底的那點兒想法。
今年過完除夕,她就一直在外奔波,要麼去檀山爲母親祈福,要麼就留在蘭尋別院照顧弟弟。
很少有機會跟董慧見面,更別提像現在這樣只有她們母女兩人獨處在一起,說着悄悄話。
在這之前,尤其是在看到董慧那麼無情地驅逐時青旻的時候,時青雪都不敢想象自己還能有一天與董慧重回以前的親密時光。
時青雪心思一動,眼眶就忍不住微微發燙,連忙將腦袋埋到董慧的肩膀處,擋住自己的失態。
董慧感覺到肩頭的熱意,也只是伸手環住女兒的肩,微微笑道:“好了,多大的人呢,還跟孃親撒嬌呢!”
時青雪頭也不擡,悶悶地表示:“不管多大了,都是孃親的女兒。”
董慧失笑,她之前怎麼會覺得時青雪長大成人呢?看現在這模樣,分明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奶娃娃呢!
青雪被孃親嘲笑,小臉微微發燙,不滿地咕噥:“我哪裏是奶娃娃了,弟弟們纔是呢!我都長大了!”
董慧一怔,隨後笑着撫上時青雪柔順的長髮,感慨道:“是啊!長大了,都要嫁人了呢!”
時青雪:“沒那麼快呢!現在世道正亂,叛亂的事情不解決,別說咱們家呢,整個人京都都不會安寧的。”
董慧無奈地看着時青雪,“你是不是還想親自去北地?”
時青雪:“……”
她被說中心思,不願欺瞞董慧,只好垂眸不答。
“哎!”
董慧苦笑搖頭,她知道自己女兒的死心眼,也沒有動怒,只是感嘆:“你和寶寧都是孃的親女兒,可是你們倆的性子卻差了十萬八千里。一個嫁了將軍,卻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跟‘戰’字扯上關係;另一個還在閨閣,卻心心念念去戰場送死。真叫孃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時青雪不以爲然,撇嘴道:“孃親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家的規矩,不怕戰死沙場,只怕做個逃兵,就是女兒家也該明白時家軍的規矩。時家人從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董慧看着自家女兒無所畏懼的神情,一時有些恍惚。
她是能夠明白時寶寧退卻的心思的,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失了父親,這份恐懼幾乎能夠將人淹沒。
想當初她懷着時寶寧,有一次時俊和外出剿匪,她被留在家裏,便整日不得安寧,整夜睡不着覺,心心念唸的都是時俊和什麼時候回來。
腦海中還是不是閃過如果時俊和真的死了,她該怎麼辦?
這樣的恐懼,她感受過一次就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
但是時家的男人吶!
時俊和與聞人熾,都是不怕死的,而她也不能攔着他們去送死。
因爲這些是時家的祖訓,時家軍的規矩,不得更改。
所以董慧一方面驕傲於青雪的勇敢果決,她也養出了一個比男兒更加堅強的孩子,但她更多的卻是身爲母親對骨肉至親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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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時青雪還太小,小到不能深刻地體會生離死別的痛苦與煎熬,所以纔不害怕。
無知所以無畏。
不過如果讓時青雪知道董慧的這番憂慮,肯定會大聲反駁呢!
真要說起來,她甚至比董慧更能明白死亡。
可難道因爲會死,就止步不前了嗎?
時青雪不會那麼做的!
她驕傲地仰起了她的下巴,如同每個驕傲的時家人一樣,宣誓着她的決心。
當然,時青雪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傢伙。
她懂得孃親的擔憂,見董慧臉色不好,連忙伸手環着董慧的手腕,甜甜笑道:“孃親,您放心吧!雖然女兒還是有些不甘心,但答應了爹爹的事情我還是會做到的。我不會擅自行事的。”
上次她不顧一切忤逆董慧,從時家悄悄溜走,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得去救自己的父兄。
但這回卻不一樣,她有心想親自將莫君皓帶回來,但真的不成的時候,她也不會強求。
一個莫君皓,還不值得她那麼大費周章呢!
董慧聽到時青雪的保證,臉上總算又露出點笑意,但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忍不住要求:“你既然答應了你爹爹,那不如干脆搬回家裏來住吧!”
“我不本來就在……”時青雪張了口,在觸碰到董慧鼓舞的目光時,才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
她一時呆住,吶吶地沒了聲。
雖然董慧從來沒有趕她走,但事實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在外面住的時間遠遠比在時家的長。
她甚至默認了今後也是這樣的光景。
可董慧現在卻讓她搬回時家住。
時青雪心中不可謂不欣喜,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惆悵。
她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才低低悶悶地問:“孃親不是要隔絕我同姐夫嗎?”
董慧臉上露出慌亂的神情,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再說出不該說的話。
但已經說出來的那些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果然。”時青雪露出瞭然的神情。
如果說她之前只是隱隱猜測,那如今就真正確定了。
這下子輪到董慧惴惴不安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時青雪的表情,見對方並沒有太明顯的氣氛,反而覺得奇怪了。
忍不住問:“你不生氣?”
時青雪靜默片刻,然後搖頭,“沒什麼好生氣的,您也是爲了姐姐姐夫的婚姻着想,不是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董慧確實選擇了保全時寶寧的婚姻而放棄了時青雪。
哪怕她再別的時候都能表現得理直氣壯,可真正面對時青雪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愧疚,“對不起,娘……”
董慧糾結了半晌,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事情都已經做了,再辯解什麼,好像都沒有必要,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沒什麼對不起的。”時青雪淡淡地回道。
董慧又心虛又心急,拉住時青雪還想說些什麼,青雪卻先一步蓋住了董慧的話,微微一笑,“娘,我說真的,您真的不需要說對不起。女兒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只是……”
說到這裏,時青雪斂去笑容,眼中染上莊重肅穆,以一種無比鄭重的口吻說道:“只是我必須向您說明,我和姐夫真的只有兄妹情誼,絕無不可見人的私情,請孃親不要誤會了。”
這般坦然、這樣鄭重,讓董慧覺得自己之前的心思都變得齷蹉無比。
她羞愧的同時,卻也釋懷地笑了,“好好,娘相信你,你孃親教養出來的。你是怎麼樣的人,娘自然是信得過的。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咱們誰也不提了好不好,你也搬回家裏來住,好嗎?”
董慧對時青雪有愧,就更加想彌補。
時青雪的柳眉仍然微微蹙起。
她默默看着董慧好一會兒,才囁嚅地說:“娘,女兒是不可能放着青旻不管的。若是女兒搬回來,娘準備如何對待青旻?”
時青雪相信董慧對她的愛,但她不知道在對她的愛護與對時青旻的厭惡中,董慧會作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