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俊和渾身一僵，動都不敢動。
但莫祥斌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正是，微臣的小女兒名喚青雪，今年六月便足十六歲了。”
“是個機靈的小丫頭！朕見過幾次，乖巧伶俐，很會討母后歡心呢！”莫祥斌隨口說道，但這回全都是實話。
一國之君日理萬機，能記住一個無品無級的少女可不容易，只能說時青雪確是有過人的本事。
然而時俊和聽了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反倒更加心驚肉跳！
隨後，莫祥斌像是不怕嚇死人般的，又漫不經心地開口：“朕還聽聞你這女兒同朕的小四相交甚好，小四一向眼光挑剔，卻在朕面前誇了那丫頭好幾回呢！”
時俊和惶惶答道：“是四殿下謬讚了！”
莫祥斌擺擺手，垂眸見時俊和顫抖着、低垂着腦袋，心想自己給的暗示應該足夠了，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緊，便說：“都是些閒話家常，時愛卿不必拘謹。寶寧郡主的婚事朕會好好考慮的，你也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是，是！”
雖然莫祥斌沒有明說好好想想什麼，但時俊和問都不問，趕緊走了。
直到踏出宮門，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氣，擦去額上冒個不停的汗漬。
這恐怕是他這輩子與當今皇上打交道中，最驚心動魄的一次，幾乎把他的魂都嚇沒了。
開往時家的馬車上，時俊和正襟危坐，臉上沒有半點得了保障的喜悅，嚴肅得彷彿正面對着萬馬千軍。
他一開始以爲莫祥斌是因爲他的‘獨善其身’不滿了，所以想要把他也拉進皇家這趟渾水，可沒想到對方竟是要把時家歸爲四皇子黨！
“哎！情之一事，實在磨人，那位竟然會作出這等事，實在……”時俊和無奈地感慨了下。
傳聞皇上莫祥斌有多麼寵愛貴妃柳依依，但手握重權的男人，有一兩個寵妾也無可厚非，便是偏心一點也正常，卻不想那位竟然會做到這個份上。
如果莫祥斌只是懷疑時家的忠誠，那他也不是不可以表忠，畢竟向皇家投誠的方式不是只將女兒嫁給皇子這一種，甚至莫祥斌要他幫襯點莫君皓也並非不可能。
如今這局勢，太子怯懦式微，二皇子麻木無勢，三皇子外戚擅權，隱患頗多……四皇子莫君皓，倒也不是個完全不能考慮的選擇——尤其是目前莫祥斌明顯偏心偏到咯吱窩去了。
不過莫祥斌千不該萬不該以這種方式提出來，想到對方竟然想着要讓時青雪嫁給莫君皓，時國公的眉頭都快皺成山峯了。
時至今日，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家閨女對莫君皓有私情，更且在莫君皓已有側妃的情況下，他根本不敢將莫祥斌的意思跟青雪說。
真是愁啊愁啊！
御書房的事讓時俊和爲如何拒絕莫祥斌的攪和而頭疼不已，而太后凌瑞音知道這事後，卻找上了莫君羽。
“羽兒，你可知你父皇有意將雪丫頭嫁給你四弟嗎？”凌瑞音沒賣關子，上來就是一句。
莫君羽愣了愣，本來還想裝傻，卻見祖母滿臉嚴肅，只好點頭，無奈地說：“父皇一向偏愛四弟，想要爲他選一門可靠的婚事不足爲奇。”
只是千挑萬選看上了時青雪就……他在心裏默默爲莫君皓點蠟。
凌瑞音卻說：“難道你就甘心讓老四白白佔了你的便宜？”
莫君羽默默地想：您老放心，他佔不了便宜的！
不過口頭上卻只能愁苦地說：“您也知道，父皇一向不怎麼喜歡孫兒，孫兒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忍。”
現在他再不甘，也只能韜光養晦。
“那可不一定，哀家有辦法讓你把這好處搶過來！”凌瑞音忽然說了句。
莫君羽怔愣住，不明所以，“皇祖母這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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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瑞音笑得狡黠，“青雪那丫頭啊特別招人疼，便是你們誰都比不上的，若不是看你是個好的，娶了她肯定會一心一意疼愛她，哀家還捨不得將雪丫頭許配給你呢！”
太子爺一噎：“……”
凌瑞音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沉着臉，低斥：“怎麼？都說男人花心忘情，喜新厭舊，你人還沒有娶回來就開始肖想妾室了？”
莫君羽哭笑不得，連忙擺手解釋：“不是！孫兒豈敢，孫兒深知正室不穩，後宅必亂的道理。”
他就是那個正室不穩所導致的悲劇，就算他最後有幸得到了那個天下至尊的位置，就算他如何不愛自己的正妻，也絕對不會讓正妻的顏面受損的，這是他的底線。
凌瑞音頓時滿意了，欣喜地說：“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人，把雪丫頭許配給你，哀家放心。只要時家成了你的岳家，老三和老四再鬥一鬥，你要坐穩儲君之位就不是難事了！”
她越說越興奮，莫君羽卻越聽越心驚膽戰，甚至有種後背冒汗，脖頸冰涼的恐怖感。
他硬生生被自己的恐懼嚇了一跳，連忙打斷凌瑞音的‘美好構想’，“皇祖母，您這說的都是什麼呢！孫兒癡長雪妹妹八個年頭，她在孫兒眼中就是一個小妹妹，她待孫兒如長兄，孫兒如何能娶她爲妻？”
如果可以，莫君羽都想把他們剛纔的對話全部塞回進各自的嘴裏。
開什麼玩笑！
讓莫君揚知道凌瑞音竟敢打時青雪的主意，而且還是把時青雪許配給他，他們還能有好？
太子爺很苦逼：皇祖母，您就別說了！您再說下去，孫兒最得力的軍師就要弒主了！
凌瑞音一點都不知道莫君羽的煩惱，還覺得對方不識貨，冷着臉訓斥：“兄妹什麼的，不過是身份的稱呼，有了這層關係再成爲夫妻只會更加親密；八歲怎麼了？哀家還比先皇小九歲呢！可哀家與先皇不就恩愛不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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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啊，就是得比女人大上些許才懂得疼自己的妻子。你一無正妻，二有才貌，配雪丫頭正好。”
有理有據，讓莫君羽有口難言。
他總不能說，皇祖母，你誤會了，不是我不想娶時青雪，實在是沒這個膽子啊！
凌瑞音恨鐵不成鋼地瞪着莫君羽，“這有什麼可爲難的？莫不是你已經有了心上人，這才斷然拒絕這門婚事？那你倒跟哀家說說，是怎樣的女子把你的心智都迷去了，竟然覺得雪丫頭不好了？”
莫君羽見凌瑞音越說越離譜，趕忙澄清：“您誤會了，孫兒並非看不上雪妹妹，而是……”
他靈機一動，忽然找了個藉口：“祖母如此疼愛雪妹妹，自然也會考慮她的心思，若是貿然定下婚事，讓她傷心可就不好了，畢竟婚姻大事還是你情我願的好。”
凌瑞音聞言沒有再步步緊逼，而是愁着一張臉嘆道：“哀家是真心疼愛那丫頭，如何不顧她的心思。但皇上打定主意要雪丫頭這個兒媳了，不是嫁給你，難不成要哀家眼睜睜看着她嫁給老三還是老四嗎？”
她無奈地將莫祥斌對時家的猜忌都告訴了莫君羽，後者雖然喫驚，但轉念又釋然了——這才符合他父王那生性多疑的性情。
只是他們誰都沒想到莫祥斌會挑這個節骨眼爆發，難不成其中出了什麼變故嗎？
莫君羽沉默深思，一時沒有言語。
凌瑞音以爲他還在猶豫，又出言威脅：“君羽，你跟哀家說句老實話，你是不是真的看不上雪丫頭。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哀家也就不勉強你了，就像哀家說的，雪丫頭那麼討人喜歡，你若不想娶，還有其他人眼巴巴地惦記着呢！”
“誰？”莫君羽機警地問了句。
凌瑞音很滿意他這表現，得逞般地說：“小九啊！別看他才十三歲，那小傢伙早熟得很，自從時青雪三年前在乞巧宴會上一展風華後，那愣頭青每次來哀家這兒總要提幾句他的‘雪姐姐’，還巴巴地要求哀家將雪丫頭許配給他呢！
若不是看在你母后的份上看顧你幾分，哀家還捨不得將雪丫頭嫁給你這個不識貨的小子呢！哼……”
最後一個‘哼’字簡直無比銷魂，令莫君羽無奈到了極點，真正的百口莫辯。
最後化爲苦笑：“皇祖母，小九他還只是個孩子。”
莫國男子二十而冠，至早也要十八歲才能成親，九皇子莫君戰才十三歲，真正是個孩子，也不知道凌瑞音得多離譜纔想出這樣的配對。
凌瑞音卻更加理直氣壯，還道：“女大一，抱金雞，女大二，金滿罐，女大三，抱金磚。正是頂好的配對，雖然現在說成婚還有點早，但先把婚事定下來還是可以的，反正到時候後悔了也是叫別人找地哭去。”
可以加重了‘別人’兩個字，直叫莫君羽哭笑不得。
認輸：“皇祖母，婚姻大事不可草率，不管娶不娶都需要好好想想，還請您給孫兒一點時間。”
凌瑞音大方地準了：“那好吧！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可別讓哀家失望喔！”
莫君羽連忙點頭答應，末了不放心，又叮囑道：“還望皇祖母在兒臣沒有做出決定之前，莫要錯點鴛鴦譜，那就……”
玩大發了！
凌瑞音笑嘻嘻地瞥了他兩眼，老神在在地說：“現在有危機感了？”
不，他今天被嚇破膽了！
莫君羽從凌瑞音那裏離開後，直奔瑞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