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龍有逆鱗
高太醫很快就來了,他在太醫院沉浮許久,很明白宮裡的厲害,所以一進門高太醫什麼也沒問,請安後就上前給楚錦瑤號脈。
高太醫墊著一張帕子診脈,秦沂就站在一邊看著。高太醫仔細摸了一會,起身對秦沂行禮:“稟太子殿下,太子妃脈象平和,並無大礙。太子妃雖體質偏寒,但只要坐臥飲食調理得當,並不會妨礙子嗣。”
楚錦瑤聽到這裡長長鬆了口氣,她抬頭看了秦沂一眼,秦沂會意,帶高太醫到外邊問話,順便看些其他東西。
過了一會,秦沂回來了。楚錦瑤等在內室,看到秦沂連忙起身迎過去:“殿下,太醫怎麼說?”
“你猜的沒錯,繡花的線裡確實有古怪。那些線用特殊手法炮製過,藥性霸道又綿長,即便洗過幾次後依然還有藥效,為了掩飾藥味,便混了些香料進去。”
楚錦瑤心中猜測證實,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能想出這種法子也是奇才,只是可惜,她把聰明淨用在害人的地方。”
秦沂意外地沒有接話,他臉色出奇凝重,輕輕攬著楚錦瑤往牀榻走:“你今天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楚錦瑤確實累了,小齊后的事讓她身心俱疲,若不是等秦沂,楚錦瑤早就睡了。
楚錦瑤已經卸了釵環外衣,她拉上錦被,發現秦沂沒有入睡的意思:“殿下,你還不睡嗎?”
“我還要安排些事情。”秦沂說,“你安心睡吧。”
楚錦瑤也大概猜到秦沂要出去安排什麼,憐嬪的衣服上發現了這樣重要的東西,這等天賜良機,秦沂沒有道理放過。若想又狠又痛地給皇后來一下,那在揭露之前,要提前安排的事情就多了。
楚錦瑤自己躺在被子裡,看著大晚上也不能消停的秦沂,真是又心疼又慚愧:“殿下,這些本該是我的事情,你白日忙於朝事,我不能幫你分憂便罷了,現在還要讓你操心後宮的事……”
“這可不是後宮的事。你發現了小齊后的詭計,這已經是大功一件,後面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這倒也是,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收網和回擊,這些交給資深人士秦沂顯然更好。楚錦瑤說:“殿下,你過幾日要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啊。”
“為什麼?”
楚錦瑤笑道:“這件事我也有功在身,我怕你獨吞功勞,可不是得看著你麼。”
秦沂被這句話逗得輕笑了一聲,他看著楚錦瑤,眼中滿是無可奈何:“好。”
秦沂知道楚錦瑤是怕他一個人,所以才要陪著他,按道理這是一種不信任,可是秦沂察覺到這一點時,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滿心都是無奈。
楚錦瑤見秦沂應下,立刻笑瞇了眼睛:“我就知道殿下清正,才不會幹這種事。對了,殿下,你說憐嬪該如何?”
秦沂挑起眉:“你問我?”
楚錦瑤也意識到不對,憐嬪畢竟是皇帝的妃子,這樣問確實不太對。楚錦瑤嘆了口氣,認命解釋自己本來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憐嬪的衣物應當是下藥最多的,而且她剛剛落胎,我們若想取信皇上,憐嬪便是最有力的證人。只是我們若想取得更多證據,少不得要和憐嬪要衣物,這……我要怎麼說?”
秦沂本來一派持重,他想到今日楚錦瑤做的事情,本來想本著臉,但還是沒繃住,眼睛中流轉出些許笑意。他好氣又好笑地瞥了楚錦瑤一眼:“你倒是能耐了,瞧瞧你今日做了些什麼。”
楚錦瑤也很尷尬,不過在秦沂面前她更丟人的事情都幹過,這種小事就算不得什麼了。楚錦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說:“算了,明天我去想辦法吧。不能打草驚蛇,但也得把事情和憐嬪說清楚,宮裡討生活不易,沒必要連累洗衣服的那個小宮女。”
其實楚錦瑤完全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小錢子手腳做的很乾淨,沒人會把憐嬪丟了件衣服和東宮聯繫起來,可是這樣一來,洗衣服的小宮女就少不得受罰。秦沂看著楚錦瑤,再一次覺得眼前這個人宛如瑰寶,每次能讓他發現不一樣的東西:“你倒是還想著別人,不過一個小宮女罷了。”
“一碼歸一碼。”楚錦瑤搖頭,顯然不贊同,但又懶得細說。秦沂見楚錦瑤還是眨巴著眼睛不肯老實睡覺,乾脆伸手覆住她的眼睛,說:“行了,別想這些了,安心睡吧。”
楚錦瑤的眼睫毛若有若無刮在秦沂手心,秦沂還沒如何,楚錦瑤自己就笑出來:“好癢!殿下,那我真睡了?”
“嗯,我就在外面。”
這句話真是讓人生出無盡的安全感,秦沂就在不遠處,她一出聲就能找到他。楚錦瑤安全感倍增,當真安心地閉住了雙眼。
過了一會,楚錦瑤呼吸漸漸均勻,秦沂臉上的柔和之意也一點點冷卻下來。
後宮這麼多年沒有孩子,秦沂早就懷疑是小齊后動了手腳,只是小齊后是名正言順的皇后,集後宮大權於一身,即便秦沂也不好插手後宮的事情,所以這麼多年,秦沂空有懷疑,但一直沒有行動。
更何況,秦沂也沒必要阻止小齊后。秦沂畢竟是儲君,東宮勢大而惹皇帝猜忌的例子太多了,秦沂並沒有興趣冒這個險,所以皇帝的兒子少一點,對秦沂來說也是好事。小齊后這些年或明或暗地殘害皇嗣,秦沂大多數時間都懶得管,他要做的可不是阻止小齊后的暴行,而是積攢小齊后的破綻。
可是現在,秦沂改變主意了。小齊后禍害皇帝的子嗣盡可隨意,但若是將主意打到楚錦瑤身上,那就太不知死活了。
他的子嗣必然由楚錦瑤所出,早在楚錦瑤剛入宮,還沒想到懷孕一事時,秦沂就調動人手,嚴密把控著東宮的藥物飲食。從前可以袖手旁觀,可是現在他已有妻子,不遠的未來還會有子嗣,小齊后這個毒瘤,也是時候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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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秦沂手裡握著大大小小不少證據,但是他也沒有想到,小齊后最主要的毒計竟然出自衣服上。秦沂的眼神中已然是萬里冰封,東宮在他的看護下竟然出現這樣大的紕漏,幸虧楚錦瑤機警,沒有用尚衣局的衣服,要不然……秦沂光想到可能的後果都覺得心中暴虐,幾乎無法自控。
以前皇后也有小動作,不過這些在秦沂看來都是小打小鬧,尚停留在可控的範圍內,但是這次,小齊后真的是差點就成功了。
秦沂眼神平靜,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怒氣,而身周卻縈繞著一種莫名的危險。他靜靜看著楚錦瑤的睡顏,安靜,柔美,全然信賴。
秦沂心中驚濤萬丈,可是手中的動作卻十分輕柔。他輕輕吻了吻楚錦瑤的額頭,無聲地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邁出屋門後,秦沂抬頭看向蒼穹。夏日的夜空黑的純粹,而秦沂眼中的暗光,幾乎比夜幕還要幽深,殺機隱現。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小齊后顯然不懂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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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和皇后隱隱繃著,後宮中人心知肚明。行宮規矩比皇宮輕鬆,內外宮眷走動頻繁,東宮和皇后角力的事情也逐步擴散到宮外。
前朝後宮從來都是一體的,伴架的官員不少都聽說了巫蠱的事情,可是這件事沒有鬧大,也沒有找到元兇,那這便依然是後宮的事,前朝並沒有掀起多少風波。小齊后每想到這裡就氣的心口痛,她苦心孤詣策劃了這麼久,最後撲空了不說,還給自己惹下一身騷。
小齊后心情不好,說話的口氣也很沖。宮裡沒人敢惹皇后的黴頭,即便挨了罵也不敢爭辯,都靜悄悄地低著頭。
小齊后由著性子發脾氣,好容易心裡的氣通順了一些,她攪了攪冰粥,突然想起一件事:“太子妃呢?今日怎麼不見她來給本宮請安?”
藍玉早就發現了,按理太子妃慣常過來請安的時辰已經過了,可是今日卻遲遲不見太子妃。藍玉不知為何心裡一悚,勉力說道:“許是路上耽擱了吧。”
與此同時,皇帝訝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秦沂,你這是要做什麼?”
皇帝不愛理事,到了行宮每日尋歡作樂都不夠,怎麼能奢望他關心國家大事。今日皇帝也是一樣的打算,他正打算帶新寵的美人出去踏青,還沒出門,便被理應在旁聽國事的秦沂堵住了。
“兒臣有事稟報,煩請皇上留步。”秦沂雖然這樣說,可是他的動作卻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他說完之後,朝身後人輕輕一瞥,小林子便識趣地帶人上來。
皇帝目瞪口呆地看著幾個宮女捧著託盤入內,而憐嬪竟然也一起來了。皇帝皺眉,問道:“這是何物?”
捧著東西的宮女應聲跪下,長跪在地:“稟皇上,憐嬪娘娘前段時日不幸流產,奴婢斗膽,發現這其中有疑。”
秦沂鎮靜自若地站著,楚錦瑤也靜靜站在秦沂身側,憐嬪一雙美目泫然欲泣地看著皇帝。皇帝掃過這些人,突然生出一種不妙之感。他下意識地排斥這種感覺,因為他有預感,等這個宮女一開口,皇帝所習慣的,甚至賴以為生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皇帝沉默,神情也變得莫測。良久後,他問:“何疑?”
宮女掀開託盤上的紅綢,聲音清晰而有力:“回稟陛下,這是憐嬪娘娘的衣物。自娘娘流產後,奴婢為了找出元兇,斗膽拆開了娘娘的貼身衣裙,這些線便是繡在花紋上的。奴婢聞著味道不對,便托人去太醫院問,竟然發現這種線用特殊的香料炮製過,內含麝香、紅花等對女子不利之物。尋常女子接觸到這種東西傷陰,時間久了更可能會妨礙子嗣,而有身孕的女子觸碰到,腹痛,乃至落紅、滑胎,都是可能的。”
皇帝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他不是一個好君王,但他並不是傻子,皇帝當然知道這背後是什麼意思。憐嬪前些日子滑胎,現在就查出有人在憐嬪的衣物上做手腳,更甚者,後宮這麼多妃嬪,其中生下子嗣的卻寥寥。
這背後的涵義委實陰毒,皇帝幾乎不願意深想下去。
皇帝黑著臉,心中也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他沉聲道:“宣太醫。”
太醫院當值的幾位太醫很快就來了,太醫上前接過衣物和繡線,嗅過之後,神情莫名,都諾諾不敢言。宮女甚至讓人當場把憐嬪近日的衣裙拆開,這些線也一樣有毒。
皇帝的臉色已經黑的不能看,殿中眾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唯獨秦沂神情自若,不閃不避地看向皇帝:“皇上,先是有人給憐嬪的衣物動手腳——或許不只是憐嬪,隨後四皇弟流產,緊接著,宮裡就流傳出東宮容不得新出世的皇子,甚至還在麒德殿裡挖出一個巫蠱人偶。皇上,此事事關重大,涉及巫蠱、東宮,甚至還牽扯了一條無辜的性命,請皇上明察。”
皇帝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是多麼熟悉的套路,四月才剛剛發生過一次。
皇帝不說話,下面的人或跪或立,沒人敢吭氣。而秦沂保持著奏事的姿態,雖沒有表態,但已經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大殿中一片靜默,外面突然傳來尖細的唱喏聲,宛如尖刀劃過水面,立刻攪亂了宮殿中的平靜:“皇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