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千金歸位
“所以,我們要遷到京城去了?”
“對。”楚老夫人一臉喜意,說道,“等你們父親的調令下來,我們就搬到京城去。京城那座宅子空置了許多年,現在可算能用到了。”
楚家遷回太原是第一代長興侯,也就是楚靖的祖父、楚老夫人的公公,所下令的。楚老夫人剛嫁入楚家時,還曾短暫地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沒想到一晃這麼多年過去,楚老夫人從青蔥新婦到垂垂老朽,他們總算有機會再回京城。
長興侯要調入五軍營了,他們也能借機回到京城,一時間楚家人人歡欣。在大家眼裡,能任京官才是最能耐的,外放官無論官居幾品,總是不如京城的官圓滿。榮寧堂裡談笑恣意,熱鬧非常,而楚老夫人看楚錦瑤的眼光,也尤其明亮。
這是一件明擺著的事情,長興侯突然間調入京城,概是托了太子的福。太子提拔岳家,固然有為自己增添勢力的念頭,可是根源,還不是在楚錦瑤身上。
周圍人興致高漲,而楚錦瑤卻不怎麼興奮,相反,她鎮定地過了頭,甚至有些冷淡。
閻氏興致勃勃地想和楚老夫人說楚二老爺的事,畢竟長興侯府眼看要成為京城新貴,未來太子妃的二叔怎麼能沒有個像樣的職位呢?閻氏對楚老夫人擠眉弄眼,想讓楚老夫人把其他人都趕出去,她們單獨來談這件事情。楚老夫人會意,心裡看不上閻氏的做派,但當真作勢要下逐客令。
“祖母。”楚錦瑤突然開口,截住楚老夫人即將出口的話,“我有事和你說。”
閻氏怔了一下,楚老夫人看了她們一眼,慢慢點頭。
“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今日送走太子就已經很晚了,等楚錦嫻、趙嘉致收拾妥了告辭後,長興侯府已然折騰了許久。然而眾人雖然身體勞累,可是精神卻亢奮的很。
楚老夫人這樣發話,其他人只能陸續起身。眾人來往紛紛,而楚錦瑤站在原地巋然不動,所有人出門前,都忍不住朝楚錦瑤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要說什麼?或者,今日太子和她說了什麼?
等人都散開了,丫鬟在桌子上換了新的茶盞瓜果,楚老夫人對楚錦瑤示意了一下,說道:“坐吧。你今日特意留下來,是想說什麼?”
擱在平常,楚錦瑤不會就這樣大意地坐下,她一定會乖巧地站在原地,站著聽楚老夫人說話。然而今天,楚錦瑤看了座位一眼,當真走過去坐下了。
楚老夫人略有些意外,還沒等她意外完,楚錦瑤就說話了:“祖母,您應當知道,太子殿下今日特意留下,和我說了一些話。”
楚老夫人當然知道,她看著楚錦瑤意味深長地笑了:“那殿下說了些什麼?”
楚錦瑤太熟悉楚老夫人的眼神了,其實自賜婚以來,所有人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她在這些人眼中,大概只是一個因為貌美而被貴人看上,遂一步登天的花瓶罷了。事實上不錯,楚錦瑤如今確實是太子的附屬物,天底下大多數女子都是如此,貌美者依附權貴,普通人嫁雞隨雞。
然而楚錦瑤可以容忍外人這樣看她,但是和她榮辱與共,享受了她封太子妃好處的楚家人,憑什麼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自從正月選伴讀,五月親事受損,六月卻又被封為太子妃,楚錦瑤已經習慣了像浮萍一樣,被水流推著走。她知道自己沒有根基,沒有人給她依靠,在侯府裡也沒有任何話語權,所以她選擇屈服,只要不過分,她聽從家族的安排。
可是即便是浮萍也是有脾氣的,郡王府那次,如果不是她激烈反對,楚老夫人真的能把她送上去給人做側妃。然而諷刺的是,其實起作用的不是她的反對,是錦衣衛的上門。
現在想想,錦衣衛湊巧在那個時候上門,湊巧挑了楚珠在的時候,恐怕也是受了太子的指示。
楚錦瑤剛回家時,以為自己終於回到親生家庭。她雀躍難安,歡欣鼓舞,雖然處處碰壁,但次次都願意主動伸出觸角去接觸其他人。然而她終究太天真了,轉眼一年半過去,她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像一個大家閨秀,笑不露齒行不露足,人人都說五姑娘脫胎換骨,這麼快就成了合格的侯府小姐,其實楚錦瑤知道,她只是想明白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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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一個被寵愛著長大的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從蘇家都侯府,都是一樣。
太子的垂青是天大的恩賜,把她一手從泥潭了拉了出來,楚錦瑤真心感謝太子,她願意全心全力給太子操持內務,管理嬪妾。哪怕因此被皇后的人磋磨,楚錦瑤也覺得沒什麼,這是應該的。
京城裡的人,宮裡的人,都覺得楚錦瑤撞了大運,靠著太子的垂青一步登天,飛上枝頭做鳳凰。要不然,太子妃之位如何能落到楚錦瑤頭上?外人這樣想沒關係,反正楚錦瑤也不敢奢望自己有資格做太子妃。可是她的家人,把她一出生就弄丟,隔了十三年又把她找回來的家人,憑什麼這樣想她!
楚錦瑤曾聽說,開國的時候,開國皇帝不想讓外戚專權,所以下令,皇子、公主、王爺的正房全部從清白出身的平民裡挑,一時間誕生許多平民皇后、平民王妃。隨著時間過去,皇室和大臣為了各自的利益,不約而同地遺忘了這條規矩,然而本朝情況特殊,楚錦瑤以為太子選她做正妃,是出於朝堂上的考慮,想要效仿先人,可是今天太子親口和她說,她要自己學著做一個太子妃。
太子願意把太子妃的權力交到楚錦瑤手中,楚錦瑤感激不已,求之不得。太子大概算是第一個願意讓她依靠的人,於是楚錦瑤也跌跌撞撞,頭一次試探著為自己說話,為自己活。
“祖母。”楚錦瑤開口前還忐忑難安,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等一旦開口後,她竟然慢慢平靜下來,“殿下和我說了三姐的事。”
楚老夫人神情尷尬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復原樣,她端起來喝了口茶,平淡地說:“哦,這是怎麼了?”
“您應當也知道,殿下和如今皇后是什麼關係。殿下的生母是文孝皇后,小齊後是殿下的小姨,當年因為小齊後的事,文孝皇后重病中被生生氣死,所以,殿下說,他特別忌諱姐妹間牽扯不清,同侍一夫。”
楚老夫人又尷尬地咳了一下。人心真是奇怪,楚老夫人和長興侯對今聖上娶小姨子為妻滿臉不贊同,可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家,只是換了個立場,他們就覺得似乎無可厚非,可以一試。但是這種話捅出來就沒意思了,楚老夫人探究地看著楚錦瑤,慢慢問:“這真是太子殿下說的?”
“祖母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楚錦瑤對這楚老夫人莞爾一笑,“如果是我說的,又如何?”
楚老夫人心中一驚:“你……”
“祖母。”楚錦瑤徹底收起笑,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端莊威嚴,望之可畏,“太子不喜歡這種事,而我,也不願意看到我的親姐妹動這種心思。以如今我們家的門楣,提親的好人家多得是,好好的正妻不做,何必非要惦記著給人做妾?”
楚錦瑤這話很不客氣了,楚老夫人尊貴多年,已經許久沒聽過這樣的語氣了。她不知不覺瞇起眼,語氣中暗含質問:“僅是因為今日你見了太子一面,你就這樣對長輩說話?”
看看,又是這種雖然我利用你,但是我其實看不起你的口吻。楚錦瑤橫下心,破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你們都覺得我以色侍人,那我乾脆告訴你們,歷朝歷代都是怎麼亡國的!反正所有人都這樣看她,那她就乾脆真的去吹枕邊風好了。
“祖母說的不錯,今日我見了太子。其實不光今日,以後年年歲歲,日日夜夜,我都會時常見到太子殿下。”
哎呦這叫什麼話!楚老夫人氣血上湧,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從前楚老夫人暗暗自豪于楚錦瑤顏色好,是柄利器,可是楚老夫人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柄利刃竟然敢掉頭轉向,反過來威脅她!
楚老夫人忍不住唾棄楚錦瑤一個姑娘家不害臊,可是,禍國妖妃有禍國妖妃的道理,尤其他們秦家這些皇族,一個個殺起臣子兄弟來特別狠,可是對女人一個賽一個大方。太子現在看著還明智,可是,多少太子上了台就開始當昏君啊。
思來想去,楚老夫人到底不敢把話說死,楚錦瑤嫁人後需要依仗娘家不錯,可是如果她的夫婿是太子呢?夫家權勢太大,到底誰仰仗誰就說不準了。尤其太子還是一個為了見楚錦瑤一面一定要“順路”來太原一趟的主……原來楚錦瑤和氣的時候,楚老夫人敢算計其他,可是一旦楚錦瑤強硬起來,楚老夫人立刻就要維護和楚錦瑤的關係。
“我還當是什麼事,原來你是不滿這些。”楚老夫人轉了笑,但是因為表情變化太快,笑容看起來有些扭曲,“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畢竟闔府裡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你。估計你父親的調令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一時半會搬不走,乾脆趁這段時間,把你幾個姐姐的婚事定了吧。”
楚老夫人做出了讓步,楚錦瑤神情不動,問:“是哪幾個?”
楚老夫人怔了一下,才明白楚錦瑤說的是什麼。她有些驚訝,試探地看著楚錦瑤:“你想如何?”
“聽說有一個故事叫鳩占鵲巢,雖然母鳥撫養錯了,但是等幼鳥長大之後,他們就會各自去找各自的母親。”
楚老夫人意外地挑眉:“你是說……”
“我們要去京城了,總是讓人家骨肉分離,這樣不好。不是嗎?”
“不錯。”楚老夫人像是第一次認識楚錦瑤一般,眼神明明滅滅,嘴邊還帶著奇怪的笑意,“我會通知下去,讓他們安排。”
楚錦瑤從屋裡出來後,守在外面的玲瓏立刻迎上來,焦急地壓低了聲音問:“姑娘,您和老夫人說什麼了,沒和老夫人起衝突吧?”
“沒有。”楚錦瑤走得飛快,硬邦邦說道,“我態度特別好,還和她商量妥了好幾件事。”
玲瓏驚訝,這幾天姑娘雖然聽話,但一直不大高興,玲瓏這些下人看著就揪心不已。但今兒是怎麼了,姑娘怎麼突然生了這麼大的氣。
楚錦瑤一路快走回自家院門口,直到身上都出了薄薄一層汗,楚錦瑤才覺得心裡痛快了一點。她停在院子門口,不禁抬頭去看漆黑深邃的夜空。
她其實知道,今日楚老夫人會讓步,全是因為太子來了,還擺明瞭要見她。如果太子沒有來,如果太子沒有“不經意”地給她留下幾個人手,其實一切都不會改變。
楚錦瑤依然沒有依仗和楚老夫人叫板,楚老夫人也不會為了她的心情而改變家族利益。
蒼穹浩渺無極,而我苟且一人。
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太子現在趁著新鮮,願意捧她,可是還能新鮮多久?
第二天,大家懶洋洋去楚老夫人屋裡聊天說話,消磨時間,並沒有有何不一樣的地方。楚老夫人神情自若地喝了一盞茶,然後放下瓷杯,突然開口說道:“趁這幾日不用搬家,我們把該忙乎的事忙完吧。”
眾人都放下手裡的動作,認真地看著楚老夫人。
“你們都長大了,二姑娘已經定了親,三姑娘也該忙乎起來了。”
三姑娘一驚,姨娘不是和長興侯說好了,讓她搏一搏富貴嗎?怎麼現在楚老夫人突然轉了口風……
“這幾日我收到不少人家的名帖,其中不乏才俊。趙氏,你就辛苦些,多替三姑娘看看吧。”
趙氏受寵若驚地起身,諾諾應下。不等黃姨娘發問,楚老夫人已經轉向黃姨娘:“雖說姑娘的婚事沒有妾室過問的道理,可是你終究生養她一場,你這幾天就多到趙氏身邊伺候,順道聽一聽,看一看。若有什麼建議,那就告訴趙氏。”
黃姨娘本來震驚于楚老夫人的突然變卦,可是聽楚老夫人開恩讓她參與三姑娘的婚事,黃姨娘喜出望外,立刻應了。即使只能跟在趙氏身邊旁聽,最終的主意還要趙氏拿,但黃姨娘也心滿意足了。
趙氏應下後,暗暗稱奇,她以為以楚老夫人這樣冷漠專斷、利益至上的性子,總要把三姑娘的最後一絲價值榨幹才算。沒想到,她這婆婆居然願意放三姑娘好好嫁人了。
趙氏想到這裡,猛地悚然一驚。楚錦瑤之上有三位姑娘未出閣,楚老夫人說了二姑娘、三姑娘,那楚錦妙呢?
趙氏蒼白著臉,說:“娘,既然要給姑娘們說親,那妙兒要不一道相看起來?”
幾乎是立刻,全屋人的目光都轉過來,靜靜等著楚老夫人接下來的話。
楚老夫人慢慢撚著佛珠,片刻後才說:“頭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我們到底不是楚錦妙的正經長輩,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她的親生父母更好。”
趙氏手裡的茶盞突然掉到了地上,伴隨著哢嚓一聲,她的臉上血色全失,宛如行屍。
趙氏幾乎同時掉過頭來看楚錦瑤,楚錦瑤慢慢閉了閉眼,在心裡告訴自己,完了。
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母親了。
三姑娘要說親,而楚錦妙即將被送回蘇家的事,很快就傳遍全府。
趙氏連著幾天痛哭,楚錦瑤去給趙氏請安,被丫鬟擋在門外。她聽到趙氏在屋裡喊:“你是太子妃,天底下數一數二尊貴的人,我這等民婦,不敢當你的請安!要請安,去宮裡給太子皇后請去!”
張嬤嬤面露不忍地看著楚錦瑤:“五姑娘……”
“沒事。”楚錦瑤說,“既然母親不願意見我,那就罷了吧。張嬤嬤,勞煩您多看著母親的身體,不要讓她哭壞了眼睛。”
“五姑娘,夫人她只是一時接受不來,您……”
“嬤嬤繼續忙吧。”楚錦瑤笑著打斷了張嬤嬤的話,“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楚錦瑤帶著一眾丫鬟婆子走遠,明明只有她一個人,看著卻比一家子出行都要龐大。等走出趙氏的院子後,楚錦瑤隱約聽到跨院裡有摔摔打打的聲音。
楚錦妙哂然一笑,玲瓏悄悄俯過身問:“姑娘,我們準備的東西……”
“祖母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楚錦瑤反問。
“對。”
楚錦瑤輕輕點頭。她雙手交疊腹前,如同任何一個端正典雅的閨秀一般,輕輕柔柔地走在蜿蜒回廊上。除了儀態,楚錦瑤的聲音也是那樣無懈可擊,溫柔如情人低語:“讓小錢子去吧,陪著四姑娘歸鄉。對了,等到了蘇家後,務必要當著蘇父蘇母的面,把我給四姑娘準備好的賀禮嫁妝,悉數轉交給她。”
“奴婢明白。”
親緣實在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即使素昧平生,一出生就被別人撫養,親生父母依然願意為了親生女兒犧牲。就是不知,等楚錦妙還帶著“天價嫁妝”回去的時候,蘇父蘇母會不會更疼她。
楚錦妙百般抗拒,可她一個人如何拗得過侯府主人楚老夫人的指令,她很快就被強行押上馬車。說起來楚錦瑤是真的佩服楚老夫人,楚錦瑤能說出這種話,是因為身份天生對立,以及楚錦妙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毒手,最重要的是,楚錦瑤和楚錦妙沒有相處情分。可是楚老夫人,可是真心實意把楚錦妙當孫女疼了這麼多年啊,說送走,竟然就能送走。
趙氏紅著眼睛將馬車追出很久,她捨不得女兒離開,硬是不顧楚老夫人反對,給楚錦妙備了許多金銀珠寶,因為怕楚錦妙受苦,還塞了一個得力能幹的丫鬟。楚老夫人看著趙氏的舉動,幾次想要說話,但是最終都化為一聲嘆息。
楚錦妙眼睛都幾乎哭瞎了,她眼睜睜看著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蕪,她熟悉的太原城漸漸看不到影子,周圍來往的人中,布衣百姓越來越多。
侯府華麗的馬車終於駛入蘇家村,村口的人幾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前兩天剛剛來了錦衣衛老爺,把蘇家那個小子扔了回來,今天又是誰家來了富貴親戚?
村民們自動跟在馬車後,看著馬車左拐右拐,最後竟然也停在蘇家門口。村民譁然,連忙招呼親近的人,趕緊過來看熱鬧。
楚錦妙把車簾掀開一條縫,等她看到蘇家那柴火遍地、破破爛爛的院子後,立刻嫌棄地關上簾子。她的眼睛又紅了,她為什麼這麼命苦。
被一同送過來的丫鬟也心中冰涼,這裡竟然還住著草屋,牆上黑一塊白一塊,搖搖欲墜,丫鬟甚至擔心下一刻它就會倒塌。侯府裡,即便是最低等的粗使下人都住磚房……丫鬟想起整齊威嚴的侯府,越發氣悶。
誰願意陪她來這種地方!她本來是侯府裡的二等丫鬟,吃穿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楚錦妙這個假千金被送回家,憑什麼要讓她跟過來伺候!
不過是一個村婦的女兒而已,誰比誰金貴還說不準呢,她為什麼還要給楚錦妙當丫鬟?
楚錦妙陰著臉坐在馬車上,彷彿不掀開這道簾子,不下車,她就不用面對這些。可是,車外的人並不願意成全她的躲避,小錢子的聲音慢悠悠響起:“四姑娘,下車吧。”
四姑娘。
呵呵,楚錦妙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這真是諷刺。命運為何對她如此不公,要麼一開始就不要賜予,既然給了她榮華富貴,為什麼又要奪走?
楚錦妙半駕半扯地被“請”下車,後面看熱鬧的村民們看到竟然是一個小姐,頓時譁然。
蘇父蘇母早就聽到動靜了,現在他們正躲在門後觀望。小錢子見屋裡不出來人也不在意,他對著空蕩蕩的農院,說道:“建興七年的時候,蘇家蓄意調換了侯門的千金,把自己的女兒塞給侯府,假裝是千金小姐。侯爺後來找回了我們家姑娘,但是看在養育一場的份上,並不打算把假千金送回來。可惜,侯府願意多養一個女兒,但是貴家的小姐實在有手段,饒是侯府也不敢養了,只好送回給你們家。”
小錢子回頭看楚錦妙:“四小姐,請吧。”
楚錦妙幾乎恨死了面前這個人,她知道這是楚錦瑤的人,故意過來羞辱她。而楚錦妙更知道,再往前一點,這是太子的人。
楚錦妙撇過頭,拒絕進入這個邋遢、滿地垃圾和雜草的院子。小錢子被人無視也不惱,他拍拍手,立刻有人從車上搬下來一個大箱子。不知為何,搬箱子的人突然腳下一歪,絆了一跤,沉沉的一個木箱也由此摔到地上,把裡面的東西撒了出來。
小錢子沒什麼真心地說道:“哎呀,真是失禮,竟然把四姑娘的東西摔了。這些金銀珠寶,以及最裡面的幾匹綢緞,都是我們姑娘送給四姑娘踐行的。以後,這些就都是四姑娘的東西了,算上夫人給的,四姑娘自己的身家也算不少,這輩子是衣食無憂了。”
楚錦妙很奇怪,楚錦瑤沒事送她錢財做什麼?她粗粗一掃,知道箱子裡面的東西並不少。楚錦瑤這是做什麼?
楚錦妙並沒有注意到,一輩子窮慣了的蘇家人,以及後面從沒見過整塊銀子的村民,那直勾勾的,發紅的眼睛。
楚錦瑤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蘇父蘇母不是喜歡錢嗎,好,她將他們最愛的女兒,成箱的珠寶,一起送到他們面前。
被廢了前程的兒子,突然帶著大批金銀回家的女兒,女兒身邊甚至還帶著一個妙齡丫鬟。
都說富人家勾心鬥角,為富不仁。其實,當人窮到一定程度,連活著都要用盡全部力氣的時候,律法,道德,算的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