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似月下了馬車,走上前,躬道問道,“方丈怎知本王妃今天會來?”
九方方丈道,“老衲想王妃最近心中定有顆巨石,需要放下來,才能安寧,便日日再在等候。”
“方丈有心了。”連似月感激地道。
九方方丈將連似月迎入寺內大雄寶殿——
連似月屈膝,跪了下去,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跪了許久,才緩緩睜開眼睛來,一雙疲累而血紅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菩薩。
她重生之後,尤其篤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一回,卻深感到了命運給人帶來的無奈。
“菩薩,求你保佑我妹妹令月兒和弟弟焱兒平安無事,信女連似月敬上。”
片刻後,她起身,讓青黛給了香油錢,後面便隨九方方丈一同在寺中行走,聽他論經,聽着寺中的木魚聲,唸經的聲音,連似月覺得內心慢慢地平靜了不少。
“方丈,如今,我孃家的親人裏,只剩下我妹妹令月兒和弟弟焱兒了,但是他們如今不知所蹤,雖未放棄尋找,但他們性格不同於我,我妹妹爲人天真單純,我弟弟才一歲多,不知他們是否可以捱到我找到他們,心中實在思慮,因此才前來找大師開解。”
遭受滅門是慘,但是更令她憂心的還是活着的人。
“不離不棄,金石爲開。”九方方丈道。
“不離不棄……”連似月默默唸着這四個字——
是啊,不要放棄,一直找,總能找到的。
既然令月兒和焱兒沒有死在相府裏面,則說明,他們不會要她的性命,只是,怕會受不少苦罷了——
令月兒啊,只願你勇敢一些,堅強一些,焱兒啊,你要聽姐姐的話,不要哭不要鬧啊……
大姐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找到你們的。
走着走着,連似月發現前面一抹絳紫色錦袍的身影,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看到她,眼中流露出微微訝異。
“八殿下……”九方方丈雙手合十,道。
原來,自從在九方方丈處得到解脫,自那以後,鳳燁有空便會來和九方方丈討教。
今日沒曾想,在此處和連似月碰到了。
說起來,兩人也是天大的仇人了,如今再見面,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也來了?”鳳燁率先打破了沉默,對連似月說道。
說起來,因爲徐賢妃的緣故,這兩人也算是水火不容的仇人了。
而連家一遭此變故,好像很多東西都變了,按說,連似月是殺母的仇人,昔日再多的情感牽絆,都不會改變這一個事實。
但是如今,鳳燁再看連似月,眼底卻變得矛盾起來。
見兩人似乎有話有話要說,九方方丈便先退下去了。
“你還好嗎?”鳳燁問道,目光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觸動她的傷心事,但是又忍不住關心。
連似月脣角微微扯起一絲笑意,“還好。”
沉默了片刻後,鳳燁說道,“你有孕在身,難爲你了。”
“是啊,我有孕在身,但惡人豈會管你有孕在身,所以,我不能因爲有孕在身就然後自己脆弱,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啊。”連似月說道,語氣聽起來還挺輕鬆似的。
“保重身體。”鳳燁說道。
“八殿下現在好像經常來寺裏,我聽方丈說,此回籌建的廟宇也是八殿下撥的銀兩。”連似月問道。
“因爲罪孽深重吧。”他眼望着遠處,淡淡的道,畢竟,他是一個親手殺死了自己孩子的罪人,唯有在這寺廟之中,內心才能尋得片刻安寧。
連似月沒有細問,她自己的事情都糾結成團,何況是旁人的事,更不在她關注的範圍之內了。
“令月兒和連焱有消息了嗎?”鳳燁問道。
連似月搖頭,道,“沒有,杳無音信,是我以爲那梁氏和鳳千越是想除掉連家所有人,卻不知道原來他們想把令月兒帶走。以至於晚了三天才去追蹤,因此才誤了最佳時機。”
“你莫要自責,誰也沒有想到,鳳千越此次出手如此狠毒迅速,從我們得知他死了,到他向連家下手,這中間隔了不到十天的時間而已,是他的部署嚴密而且迅速,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就悄悄佈置好了一切。”鳳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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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此,甚至很有可能,鳳千越本身比那說他已經死了的奏摺,還更早回到京都。
“而且,我想他一定做了什麼易容之類的,不然爲何他就在我們身邊,我們卻沒有發現呢?所以,若他易容,就難得抓到了,畢竟他是個異常狡猾的人,我日前也已經稟報了父皇此事,抓他不能只關注臉,還有言行舉止。只是,如此起來,困難就多了很多”鳳燁說着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這麼想的,很顯然,鳳千越已經不知不覺地在相府潛伏了數日,然後才能無聲無息地放這麼一把大火,如果不是變了容顏,相府的人不會認不出他。”連似月思索着,說道。
“鳳千越真是殘忍,還用了可怕的黑火藥,對付的卻都是些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他真是個小人!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鳳燁眼底流露出深深的鄙夷神情。
連似月脣角慢慢溢起一絲冷笑,冷色道,“但是他成功了,他成功地讓我痛苦彷徨了,讓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讓我差點沒了孩子。”
“你……”鳳燁頭一次看到連似月這般模樣。
連似月冰眸緩緩看向遠處,說道,“鳳千越,未來,餘生,我都只想一件事——殺了你!”
她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冰冷,沒有任何感情,但分明手和脣都在微微顫抖着。
鳳燁看着她,心裏有疼惜,有憐愛,他擡起手來,但最終還是放了下來,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我會盡量幫你的,父皇既然命我追查鳳千越此事,一旦抓到了她,第一個送到你的面前來,讓你手刃。”
“如此,多謝。”連似月道,她看了看天色後,“我該走了。”
說着,便離開了鳳燁的身旁,一步一步沿着階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