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傾安院出來後,連令月在門口站了一會,臉上的表情有些掙扎
“小姐,要去大夫人那邊嗎?”茴香小聲問道。
連令月想了一想,問道,“我在正陽街上買給焱弟弟的那個小木馬拿着了嗎?”
“在手裏拿着呢,小姐。”茴香說道。
“那現在拿過去吧,他見了這小玩意兒肯定喜歡,我也好些日子沒見他了,看他還會不會喊我姐姐。”連令月說道。
福安院。
大夫人正在逗連焱玩兒,周嬤嬤在一旁納鞋底子。
自從把連焱從老夫人手裏要回來以後,大夫人便更加仔細地照顧着,唯恐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又被老夫人要回去。
“大夫人,小姐來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接着,便見那門簾子掀開,連令月手裏抱着一個木馬走了進來。
大夫人看到她,連忙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表情,道,“令月兒,你,你回來了。”
事到如今,當日她和連思雨一塊使勁折磨令月兒差點死掉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她總不太敢看令月兒的眼睛。
“是的,母親,我回來了。”連令月也同樣的不太自在,一聲母親喊的有些彆扭。
“姐姐。”好在,連焱一聲稚嫩的姐姐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
連令月連忙將小木馬放在地上,將連焱抱了起來,說道,“這是姐姐給你買的,你要不要騎騎看?”
“好,騎騎看,好玩,好玩。”連焱對這小木馬十分喜歡,坐在上面搖搖晃晃着,一只肉肉的手還牽着連令月的衣袖。
大夫人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道,“你對焱兒總是很上心,他也好像知道似的,看他多喜歡你。”
連令月彎腰,輕輕撫摸着連焱柔嫩的小臉,說道,“因爲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呀,血濃於水,便是如此吧,所以,我第一次抱她,就很喜歡。”
血濃於水?
大夫人一聽這話,心微微一顫。
她默默看了連令月一眼,她臉上帶着笑意,看連焱的眼神充滿了疼愛,這種流露的真情,一點也假不了。
“令月兒……”她頓了頓之後,說道,“是母親對不住你,當初受了連思雨那個小踐人的挑撥,又被你外祖母矇蔽,讓你受了這麼多苦,都是母親的錯,是母親沒有用。”
大夫人說着,起身,拿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裏,看着,這原本白嫩光滑的手指,關節處還是有些傷痕,而且有兩根手指有些伸不直。
而一到天氣冷的時候,十分手指就會發疼,還不能提重物,大夫說過了,蜷曲的兩根手指,再經過一些時日可能能夠痊癒,但是,這怕冷不能提重物的毛病,會一輩子跟着她。
大夫人突然落下淚來,說道,“是我害了你啊。”
連令月聽到大夫人這一番話,手微微一頓,慢慢起身,看着大夫人,眼眶霎時紅了,語氣有些哽咽,道:
“母親,令月兒介懷的,從來都不是我被連思雨夾了手指,我受了傷,確實很痛,但是這些傷口總有一天都會癒合。
我介懷的,是母親當初將我拋棄,不要我,如果不是陰錯陽差和十一殿下交換了身份,也許,我這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
這是連令月心裏始終過不去的檻。
大夫人心頭一顫,“令月兒……我,我當初聽了你外祖母的話,也害怕被蕭氏奪去主母的位置,所以才……將你換成了一個兒子。”
“那母親因此守住了主母的地位了麼?”連令月的眼底閃爍着淚光,問道。
大夫人一頓——
“沒有吧,母親有了兒子,也沒守住主母的地位,還是被蕭姨娘壓的死死的,是姐姐,是她想盡了辦法爲母親把地位和權勢搶了回來。”連令月說道。
大夫人點頭,“你說得對,有了兒子,我也還是沒能守住主母的位置,被蕭氏打壓。”
“可是母親,姐姐爲你守住了一切,主母的位置,焱兒的性命,這些都因爲有了姐姐的守護,母親才得以繼續擁有,母親爲什麼還和姐姐也有了隔閡呢?對於給母親奪回一切的姐姐,你爲什麼也不全心信任和愛護。”連令月說着,眼淚終於忍不住留了下來。
東方小說 https://vegforce.com/
“我……”大夫人被這個女兒說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母親以爲連思雨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的那個時候,我看到母親在姐姐和連思雨之間,偏袒的人是連思雨,處處護着她,防着姐姐。
更可笑的是,母親還很擔心連思雨比不上姐姐,想着辦法訓練她琴棋書畫,想讓她把姐姐比下去,想讓她嫁個不比九殿下差的人給你爭氣,而連思雨這個東西竟然還敢對九殿下起邪念,還妄想做九殿下的小妾!
她憑什麼就敢肖想根本不屬於她的九殿下,還不是因爲母親你對她的偏袒,讓她把自己高看了?
我真爲姐姐感到不值,我真心疼她,她對母親掏心掏肺,辛苦圖謀,爲母親拿回來一切,母親卻對她懷有戒心!
我爲什麼總是去姐姐那邊,因爲不想姐姐覺得孃家沒有人真心待她,我便將一顆真心奉上,讓她知道,她對這個家的付出,總會有人記得的!”
連令月一番掏心掏肺,毫不遮掩的指責讓大夫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一臉羞愧難當。
“別說連思雨這個冒牌貨,就算是我這個真正的嫡次女,在姐姐面前又算什麼。
這個嫡次女曾經讓母親你害怕失去主母的地位,這個嫡次女和你之間根本就不親近,你們連感情也沒有多少,母親是怎麼迅速地護住這個嫡次女,然後去和你的嫡女比較的?我真的很好奇這件事。”連令月望着大夫人,企圖從中看出什麼答案來。
“令月兒,我沒想到,你心裏一直是這麼想的,我還以爲,你只是和我不親而已。”大夫人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兒的心裏對她有這麼大的意見。
“母親,爲什麼你不全心全意地愛護姐姐,爲什麼在你心裏,輕易的一個人就能取代姐姐的位置?而你需要她的時候,卻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女兒,爲什麼不爲你着想。”
“我爲什麼不敢親近母親,因爲我也怕母親說出令月兒你不比似月兒差,你姐姐什麼都有,母親想給你更好的這些話。我會因此更加恨母親,也因爲覺得對不起姐姐。”
大夫人被連令月一席話說的羞愧難當,連頭也擡不起來,“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對不起月兒。”她說着,用帕子抹着眼淚。
“而且母親,每回有事,總是將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外祖母,連思雨,縱然是這些人充當了母后的推手,可真正的兇手卻是母親你!”
“令月兒……”大夫人猛地擡頭看向連令月。
“罷了,我先走了。”連令月抹乾淨了臉上的眼淚,說道。
“姐姐,姐姐哭哭……”連焱看到連令月哭,便也顯得有些着急,伸手摸摸他的臉,用孩子的方式安慰着她。
連令月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說道,“姐姐不哭哭了,姐姐沒事,焱弟弟好好玩,姐姐先走啊,明天再來看你。”
“姐姐,姐姐……”看到連令月走出去,連焱哇哇哭起來。
大夫人雙腿一軟,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若不是連令月說的這番話,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
周嬤嬤見狀,忙將連焱抱起來哄着。
連令月小跑着離開了福安院,將憋在心裏多時的話說了出來,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
劉氏回了院子,立即讓人叫了梁氏過來。
梁氏垂首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面前,喚了一聲,“夫人,您回來了,王妃可還好嗎?”
劉氏臉上一愣,不悅,道,“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對不起,踐妾不該多嘴。”梁氏怯怯的,立刻低頭認錯。
劉氏很想在府裏找些錯處懲治她,但誰知道根本找不到,平心而論,除了連延濤總是帶着她拋頭露面,有傷風化外,其他地方倒不惹人厭惡。
但是劉氏忘不了當初蕭氏的教訓,所以,她務必要將梁氏扼殺在苗頭裏。
所以,她去找連似月說的時候,不免也將梁氏的錯誇大了一些。
“王妃看得起你,聽說你琴棋書畫好,她在府裏覺得悶,讓你過去陪陪她,你明天就去吧。”劉氏將心裏的一絲火氣壓下去,說道。
梁氏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王妃請踐妾過去麼?”
“你要是不想去,我便馬上派人去回絕了。”劉氏冷聲道。
“不不不,踐妾不是這個意思,踐妾只是受寵若驚,萬想不到有資格去王妃面前說話。”梁氏急忙說道。
“那你好好準備一番,記住,王妃有孕在身,切莫衝撞了她,否則就是沙頭的大罪,到時候三爺可保不了你,三爺見了王妃也要下跪的。”劉氏叮囑道。
“是,是,踐妾明白了,踐妾一定倍加小心謹慎。”梁氏一臉小心翼翼的喜悅。
“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劉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