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很深,就算不被他們追上,你也會因爲流血過多暈倒,我不想被你連累。”她毫無畏懼地迎視着他,目光坦蕩,沒有半點女子的扭捏。
看着她的目光,男子隨後鬆開了手,自己將砍傷地方的衣裳扒了開來,露出裏面那深可見骨的傷口。
顯然,下手的人想置他於死地,只是被他躲過,砍偏了。
“……麻煩了。”他咬緊牙關,擠出三個字,將受傷的地方偏向她。
連似月將金瘡藥打開,又放到他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裏,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自己來。”
“……”
男子的眉心一跳,這丫頭!
他無奈地伸手接過瓶子,將金瘡藥一點一點撒在傷口上。
好不容易上好了藥,他閉眼靠在馬車上稍作歇息。
這時又聽“嘶”的一聲響,就見連似月蹲在他面前,撕下他袍子上的一塊布,將他受傷的地方一圈圈包紮好。
“好了,快走吧,那些人很快就會察覺到不對。”馬車已經拐入另外一條道,連似月重新坐回到他對面,目光平靜地注視着他。
男子起身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像來時那樣翻車而下。
連似月看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
他是鳳燁,當朝八王爺,蘇夫人一心想要見到的人。
而現在,她已經成了鳳燁的救命恩人,日後回到京城,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一路抵達縣衙,蔣氏的馬車也剛好到了,三人先後下了馬車,蔣氏親暱地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了進去,各個收到邀請的商戶也陸陸續續地到了。
蔣氏領着連似月與人一一打過招呼後,找到安排好的位置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着八王的到來。
半個時辰後。
“八王爺到!”
隨之,鳳燁的身影在衆侍衛的簇擁下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
對方身着一襲赤色盤領窄袖袍,前後兩肩各有一條金織盤龍,戴烏紗翼善冠,冠上加二龍戲珠,腰間配玉帶。
他渾身散發着桀驁不羈的氣質,那脣角漾起的炫目笑容令人睜不開眼睛,整個人彷彿被隔離在塵世之外,絲毫看不出身上有傷。
世間竟有此出塵絕世之美男子,衆人看的呆了,半晌纔回過神來,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高呼:
“王爺千歲千千歲。”
鳳燁眼含淺笑,目光逡巡一週,最後落在連似月的身上,眸中快速閃過什麼。
而連似月只是靜靜跪着,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半響,他纔將視線收回,淡淡擡手:“諸位不必多禮。”
他的聲音如清澈的泉水淙淙流過,甚是悅耳動聽。
鳳燁在上首落座,其他人等也一一落座,一番詢問交談後,他問蔣氏道:“你便是尚宮局蘇安之母蔣氏?”
蔣氏受寵若驚,忙走至堂中跪下,誠惶誠恐道:“回八王爺,民婦正是。”
“你所敬獻的百鳥朝鳳斗篷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本王看那技藝有出神入化之勢,就是司衣庫最上等的繡娘也沒有這等本事。”
蔣氏聞言心中暗喜,八王爺既然特意問起,便說明那百鳥朝鳳斗篷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眼便入了徐貴妃的眼。
她拉着連似月跪在她的身旁,笑着道:“這百鳥朝鳳斗篷是民婦家中未來的兒媳廢寢忘食所做,以敬獻給賢妃娘娘做壽禮之用,願給娘娘增福添壽。”
“哦?”
未來兒媳?這百鳥朝鳳斗篷竟然是她做的?
鳳燁向來冷肅的目光裏劃過一絲欣賞,看樣子她不過十三四歲,可不僅遇事冷靜沉着,沒想到刺繡活還做的如此精湛。
真沒想到,堯城這種小地方,竟也是藏龍臥虎之處。
連似月的目光與鳳燁在半空中對視,望着面前這有着潘安之貌的男子,她的腦海中不禁回憶起與他前世有關的種種片段來——
鳳千越爲人疑心病極重,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在成功登上帝位後,他立即對昔日政敵以種種名義展開屠殺,幾位王爺均不得善終,尤其是這位驕傲的八王爺結局最慘,不僅被處以腰斬,家人全部被流放塞外,男子充軍,女子爲軍技,世世代代爲奴爲婢,再無翻身的可能。
“你叫什麼名字?”她正望着他發怔之際,鳳燁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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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連似月。”她不慌不忙回答道。
“臣女?”鳳燁聽到她的自稱,心中掀起一絲疑惑,問道:“你姓連?”
“是。”
“你是蔣氏未來的兒媳?”鳳燁的眉心輕皺着,問道。
連似月回答道,“是。”
蔣氏在一旁補充:“本來犬子與似月三日後就要成婚了,只不過家中出了些事,不得不再往後延遲。”
“原來如此。”鳳燁看向連似月,可後者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並不在意他們說什麼。
他隨即給了近侍印淮一個示意,印淮會意,將衆人帶離了大廳,最後剩下連似月與他兩個人。
連似月低着頭,她知道此時鳳燁正在審視估量她,她的計劃能不能成就看現在了。
審視良久,鳳燁的薄脣突然微微上揚,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趣,這孩子真是有趣極了,不惜費盡心機,用一件百鳥朝鳳斗篷引起他的注意,還在斗篷上留下那樣的字跡,她到底想幹什麼?一個被相府遺棄在此的嫡女,怎會有這般心思?
“你想嫁給蘇家少爺嗎?”他問。
連似月也不扭捏,目光坦然地迎視着他,道:“不想。”
鳳燁看着她,把玩着腰間玉佩,那深色的瞳仁好似暗夜,深不見底,令人沉醉,他問道:
“你想本王助你離開蘇家?”
“不,我會自己想辦法離開。”連似月道。
“那你有何事求助於本王?”
“我確實有事相求,不過不是現在,待我回相府之後,有兩件事要請殿下幫忙,想請殿下應允。”
從始至終,連似月都沒有任何的迴避,她坦誠的回視着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別有居心。
鳳燁看着她,把玩着腰間玉佩,好似在衡量眼前這個孩子值不值得他出手,連似月則微垂着頭,靜靜地等待。
這孩子,分明是在求他,卻沒有半分哀求之態,背脊挺得那樣直,目光中沒有絲毫卑怯,他輕笑出聲,終於道——
“你先回去吧。”
他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但連似月心裏已經有底了。
當離開府衙的時候,連似月望着外頭的陽光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前世,她被蘇容輕薄,落得個銀蕩的惡名,以至於她在相府長久擡不起頭來,甚至連累了連訣在連家的地位。
到最後,堂堂一個相府嫡子卻落得個連庶子都不如的地步。
但是這一世她不會就這麼算了,她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洗刷她所受到的屈辱,讓惡人受到懲罰,讓連訣穩坐連家嫡子的位置。
回來的路上,蔣氏試圖向連似月打聽鳳燁說了什麼,可連似月不願多說,她也不好再追問。
沒過幾天,雲姨娘就被蘇生休了,被趕出去的時候渾身是傷,又生無分文,這樣一個女子要生活下去斷然只能靠乞討了。
只是她到最後都沒明白,好端端的自己爲何突然落到如此境地。
而蕭姨娘那邊,還也不知道她安排在這邊的眼線已經瓦解,蘇家也只剩個七七八八。
在這幾天,連似月就靜靜地等着,回到京城,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爲她慘死的兒子,爲她遠嫁匈奴的女兒,爲慘死的自己報仇!
那一天很快就來了。
這日青黛匆匆跑來她的廂房,道:“大小姐,大小姐,相府來人了,要接您回去呢,夫人正在招呼着,讓您趕快過去。”
連似月深吸一口氣,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