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殿裏是秋貴人低低的啜泣聲,皇帝看着秋貴人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眸裏全都是關切,皇帝最終還是不忍心,擡手輕輕拍了拍秋貴人的手安撫道:“好了,不哭了……朕會護着你的。”
不多時,奉命去皇后宮中給皇后送白綾的高德茂邁着小碎步進入大殿,規規矩矩對皇帝行禮之後才起身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奉旨帶太醫和白綾去了皇后宮中,太醫還未診脈皇后就承認了自己假孕,且身着鳳袍大妝坐於鳳位之上,稱請陛下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賜毒藥,能讓皇后體面謝世,皇后稱她既爲皇后之尊……便不能懸於房梁之上,頸脖留痕,終究不體面。”
皇帝聽到這話,胸口陡然劇烈起伏,胸腔裏全都是呼哧呼哧的痰鳴。
“陛下!陛下息怒啊!”秋貴人忙替皇帝撫胸口,“龍體要緊!”
“體面?!她還敢來同朕要體面!”皇帝暴怒掀翻了擱在牀頭木几上的唾壺,“朕許她留全屍已經是天大的體面!她還敢得寸進尺!”
大殿內的太監宮女戰戰兢兢跪了異地,就連秋貴人也忙跪地叩首。
皇帝枯瘦如柴的雙手顫抖着撐起自己的身體,咬牙切齒,面目陰狠道:“去告訴那個毒婦!她若不願意自行了結就死,朕便讓人活活勒死她!去!”
高德茂連忙應聲稱是,帶着捧着白綾又匆匆趕往皇后宮中。
夜已深,皇后平靜坐在鳳位上,望着掛於正廳門前暮光幽沉的宮燈。
大殿內……是跪於面前的嬤嬤和宮婢悲慼的哭聲,是和求她去向皇帝認錯的叩求聲。
風過,宮燈搖曳,火光暗了暗,復又明亮了起來。
皇后聽到侍衛步伐和甲冑佩劍摩擦的聲音逼近,端起架子,擡手握住鳳椅扶手。
只見高德茂帶這太監護衛再次跨入正廳,恭恭敬敬朝皇后行禮後道:“皇后娘娘,陛下有旨……娘娘若不自行了結,便要人動手了!皇后娘娘還是請吧……”
皇后一手輕輕覆在腹部,脣角勾起冷笑一聲:“我還以爲,至少皇帝會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會給我毒藥呢!既然不願意也就罷了……”
皇后揚起自己的頭顱,神態倨傲:“高德茂!”?
高德茂上前,行禮:“皇后娘娘吩咐!”
“我兒信王的屍身……皇帝要如何處置?”皇后問這句話時,聲音裏帶着一絲不可查的顫抖。
“回皇后娘娘,陛下還沒有旨意,不過太子仁厚,已經讓人將信王的屍身送回信王府了。”高德茂垂着眸子道。
聽到太子仁厚四字,皇后冷笑一聲,手輕輕撫了撫腹部,聲音低軟柔和道:“孩子,是娘沒有用,如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即便是留你一個人在世上,也是讓你徒遭白眼罷了!不如跟爲娘去找你兄長,我們母子三人……再也不分開!”
低頭彎腰的高德茂聽到這話猛地擡頭,就見皇后拔下頭上簪子狠狠朝着頸脖扎去……
高德茂腦子“轟”一聲,皇后脣角勾起口中噴出鮮血,皓齒染血……帶着笑意,詭異的讓高德茂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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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死死咬着牙,用力拔出穿透頸脖的簪子,鮮血噴濺,人也軟塌塌倒在了地上,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腹部。
難不成皇后假孕是謊話,皇后這麼做……爲的就是讓皇帝在她死後才知道她懷有身孕,讓皇帝痛苦?!
高德茂喉頭翻滾,他看着脣角含笑……眸底翻涌着報復快感的皇后,他不忍心告訴皇后,他打小就伺候在皇帝身邊,以他對皇帝的了結,即便是皇帝知道皇后真的懷了身孕卻決然自盡,也不會心痛太久,頂多也就是一晚……
看着皇后最終散了氣息,大殿之中哭聲一片,皇后身邊年長的嬤嬤緊緊抱着皇后,低聲讓皇后等着……她安頓好皇后遺體就來追隨皇后。
高德茂跨出宮殿,做了一個手勢,侍衛立即將殿門封閉。
皇帝的旨意,是今夜皇后宮中失火,無一生還……
宣嘉十五年十月十五,被廢爲庶人的信王帶禁軍謀反,攻破武德門,直逼皇帝寢宮,太子率巡防營入宮救駕,隨後閒王以救駕爲名率南都軍入宮,斬殺信王,率部逼近皇帝寢宮,欲弒君謀反。鎮國公主、符若兮,領兩萬安平大軍,殄滅叛軍,二王謀反慘敗告終,史稱武德門之亂。
距武德門之亂已經過去五天,大都城已然恢復了往日繁華熱鬧。
皇后鍾氏葬身於大火之中,母族下獄,落得個九族皆滅的下場。
倒是梁王,至今被關在獄中,聽說梁王日日在獄中哭求要見皇帝和太子,可皇帝和太子都像是忘了還有梁王這麼個人一般,既不將人放出,也不下旨處置,大有將梁王關在獄中至死的架勢。
如今後宮由太子生母俞貴妃主理後宮,人人都等着看梁王府出身的秋貴人笑話時,秋貴人卻被晉了位分,成了貴嬪,日日伺候在皇帝身邊。
此次平定武德門之亂的有功者紛紛得賞,白卿言已經是鎮國公主之尊,皇帝便賜了衆多奇珍異寶,還有丹藥……
白卿言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有傳言活不過三年。
太子與太子妃親自登門探望,送上皇帝的上次和各類名貴藥品,隨後各家清貴也紛紛提着重禮前來探望,二夫人劉氏都已白卿言不宜見客爲由將人擋住,好茶好飯親自應酬招待,再將人送走。
大都生亂白卿言重傷的消息,雖然大都鎮國公主府有意隱瞞,還是傳回了朔陽。
白錦稚得到消息,驚得不管不顧,日夜快馬不歇,不喫不喝直奔大都城。
當白錦稚衝進清輝院上房,見自家長姐鴉羽似的烏黑長髮披肩頭,着一身雪白中衣,腿上搭了條西番蓮花緞面的錦被,正倚在隱囊上翻看古籍竹簡……
晨光從雕花窗櫺外照射進來,暖融融的顏色映着自家長姐蒼白精緻的五官,寧靜閒適的如同一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