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志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力道極大:“因爲這就是秩序和規矩!嫡就是嫡!君便是君,生而爲人……自當忠君愛國,先國後家,大姑娘以爲對否?”
“忠於昏君便是愚忠,秦先生有大智,應當看得出,梁王爲博皇帝歡心,以孩童煉丹,且皇帝更是知曉此事,且出手相護梁王。想必……我們這位太子殿下,甚至還想從梁王手中搶過這煉丹之事,來博皇帝歡心!更不說如今大都城上行下效,清貴人家紛紛效仿煉丹,以秦先生聰慧……細想皇帝爲求長生不老,會不會做出更令人匪夷所思之事?而這位太子爲得皇帝歡心,是不是什麼都敢做?”
“所以我纔要留在太子身邊,我纔要匡扶太子做一個明君!是!如今太子是被方老把持,可我在……好歹能攔着些,我若走了,任世傑以方老馬首是瞻,太子就毀了!一國儲君……乃是一國基石!基石一毀,家國無存!”秦尚志說道此處胸口起伏劇烈。
白卿言抿脣看着因氣惱臉紅脖子粗的秦尚志,待他稍有平靜之後才道:“君失其德,必失其鹿,歷來如此,這晉國……這天下,從來都不是一家之姓,羣雄逐鹿,誰登九鼎之位,誰便是正統,秦先生讀史,天命在德,不在權,這個道理……還不明白嗎?”
秦尚志脣瓣囁喏。
白卿言也不等他答話,語聲沉着自若:“何爲君之德?曰……治國安民,心繫天下!使百姓有瓦遮頭,免飢凍之苦,使百姓能安居……更能安心!皇帝也好太子也罷,誰能做到?”
秦尚志拳頭緊緊攥着,起身對白卿言長揖到地:“大姑娘所言秦某不敢苟同,君失德,秦某以爲當匡正勸導,而並非更換君主,使百姓受離亂之苦。”
秦尚志非但沒有被白卿言勸服,反倒想要勸服白卿言:“大姑娘想想,鎮國王若在世,是會反,還是會匡正?白家世代忠骨,白姑娘怎能因私仇,壞白家百年清譽。”
“白家人也好,白家軍也罷,建立之初衷,乃是爲民平定內亂外戰!爲的……是護民安民這四個字!”白卿言穩坐於秦尚志對面,擡起深眸望向他,目光平靜堅韌,“白家世代忠的,是民……而非君!君能安民,則白家臣服於君,若君逼民欺民,則白家捨身護民,萬死不辭!”
明明白卿言的語聲並不高亢,平靜如潺潺流水,可在秦尚志的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汾平夜市也是熱鬧得很,一條街上全都是黃澄澄的燈籠,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繁榮又熱鬧。
雖說這裏的夜市比不上大都城夜裏那般繁華,花樓歡聲笑語,酒樓燈火通明,可這高高懸起的燈籠之下,到處都充滿庶民的煙火氣。
帶着面具的孩童圍着捏糖人兒的小攤販,那帶頭的胖丫頭做出一副大人模樣,嚷着讓老爺爺多放些蜜糖,莫唬弄他們。?
剛剛做完苦力的漢子,脖子上搭着粗布帕子,從掛着半截青藍布的茅草棚子裏買了下酒菜,出來便直奔對面,茅草棚子上插着酒字旗的攤位,那攤位上燈明晃晃的,擺着大大小小酒罈子的攤位,老辦將粗布汗巾往肩膀上一搭,接過漢子遞來的酒壺,與漢子寒暄着。
還有漢子牽着個手裏舉着串兒糖葫蘆的小娃娃,從腰間摸出幾個銅板遞賣餛飩的婦,那婦人腰間圍着半舊不新的青藍色圍裙,沾着面粉的手往圍裙上蹭了蹭,接過銅板招呼着食客坐。
燒茶的老漢,正在半人高的火爐旁忙碌,老漢的兒子正笑盈盈擦着掉了漆的小方桌,請來客落座。
見蕭容衍駐足在茶棚之外,那燒茶老漢的兒子忙從茅棚裏小跑出來,哈着腰請蕭容衍裏面坐:“客是外來人吧!那可要嚐嚐咱們家的甜梅茶,我爹這手藝可是我們老王家的祖傳下來的,在汾平可是極有名的!”
蕭容衍看了眼茶棚,點頭。
那燒茶老漢的兒子忙回頭:“爹,來客了!甜梅茶兩碗!”
蕭容衍落座,月拾也跟着蕭容衍低頭跟着進了這逼仄的茶棚,在蕭容衍身旁坐下。
誰知,熱騰騰的茶盞剛端上來,便聽到有人喚了一聲蕭先生。
蕭容衍笑着起身,朝任世傑拱手:“任先生……”
任世傑笑着低頭進了茶棚:“蕭先生也知道這王記甜梅茶?”
蕭容衍、任世傑和月拾個頭都高,立在這茶棚內都彎着腰,場面極爲滑稽。
“先坐吧!”蕭容衍笑着對任世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隨即對那燒茶老漢道,“再來一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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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相遇,任世傑與蕭容衍倒是相談甚歡,喝完茶親自帶着蕭容衍在汾平夜市轉了轉,身後不遠不近有人跟着,月拾早就發現了,可他們家主子卻不讓聲張。
“那位秦先生,的確是才智無雙,只是心高氣傲……又被方老壓制,就算是有大才也無法施展。”任世傑一邊同蕭容衍往前走,一邊笑着道,餘光瞥見一直監視他的人跟上,又笑着給蕭容衍指了指餛飩攤子,“這家餛飩可是汾平夜市中最有名的餛飩攤了!蕭先生若是沒有用過晚膳,倒是可以嘗一嘗。”
蕭容衍笑着擺手,兩人沿湖而行,任世傑從賣魚食的攤販手中買了魚食遞給蕭容衍,兩人立在燈火璀璨的明湖木橋之上,這裏視線廣袤不宜藏人,即便是監視任世傑的人也只能躲在綠茵暗處無法靠近。
這……便是汾平有名的明湖湖中橋。
湖中橋燈火輝煌,夜裏這麼一照……湖中各色肥碩德鯉魚游來游去,因汾平的太守夫人喜歡鯉魚,太守下了令不許捕殺鯉魚,抓住了可是要重罰的,這裏也便成是了汾平一景。
蕭容衍眉頭微緊,將手中端着德魚食,灑下一把,垂眸看着湖中因爭魚餌的鯉魚,隨手將魚食盒子遞給月拾,接過月拾遞來的帕子,一邊垂眸擦手,一邊聽任世傑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