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商這次的烤鴨,沒有做出正統的味道,一來是她到底不太嫺熟,二來是心情不佳。
她快要被師父氣死了。
不過,鴨子湯卻是難得的鮮美異常,毫無腥味,處理得很巧妙。
葉雪竺很愛喝,還問陳素商:“這個鴨子湯是放了什麼”
陳素商道:“我們家的祕方,我回頭寫個菜譜給你。其實也沒什麼稀奇的,主要是用了酸蘿蔔,這個很關鍵。”
“那太好了,我讓廚子來學。”葉雪竺道。
至於烤鴨,葉雪堯則吃了三分之一。雖然不算特別正宗,但味道出來了,還是很好喫的。
飯後,葉家叔侄要告辭。
師父看熱鬧不嫌事大,對陳素商道:“你送送葉先生他們。”
陳素商含笑忍怒,把葉家衆人送到了臺階下面。
六叔和雪竺跟她作辭之後,轉身就要走了,但葉雪堯沒有動。
他站在她身後,定定看着她。
陳素商一轉身,就瞧見了他。他今天穿了件淺色襯衫,臉更加白,卻不像前段時間那樣慘白。
香港陽光充足,他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膚色一正常,他身上沒那種病態,人也更顯英俊。
“散步”他問陳素商。
這是邀請陳素商跟他散步。
陳素商點點頭,兩個人沿着山路往下走,避開遠處的六叔和雪竺。
她師父跟葉家說了很多有的、沒的,甚至說過葉雪堯想要追求她。
她慢慢走,想等葉雪堯先開口。
這個願望,註定會落空,她不開口,葉雪堯就絕不說話。
至於葉雪堯邀請她散步的原因,可能更加簡單,他就是想飯後消消食。
“我聽說、你的事。”葉雪堯最近這段時間在練習慢慢說話。
他說得慢,儘可能連貫,雖然比普通人要費勁,但初見成效。
“是我跟顏愷結婚那件事”陳素商問。
葉雪堯點點頭。
“對,是有這麼回事。”陳素商道,“因爲當初結婚,也是我親口答應的。結婚才一個月就要離婚,這很不好,外人會說三道四,祖父不想惹人口舌。”
葉雪堯嗯了聲:“我明白。”
“要說起來,真沒有離婚。”陳素商又道。
葉雪堯側眸看了眼她:“我、不在乎。”
陳素商愣住。
她站定了腳步,葉雪堯也站定了,低垂着眼簾看向了她。
這已經算是當面告白了。
陳素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應答。沉默片刻,她才道:“我不是很瞭解你。”
“你”葉雪堯頓時很緊張,他眼看着又要結巴了,就想起了醫生的那句話,故而他深吸一口氣,“嫌棄、不嫌棄、我”
陳素商知他說“結巴”這件事。
她現在是不嫌棄的。
對於他這個人,陳素商沒有什麼認知,只籠統覺得他挺好看、說話不流暢。至於其他的,她沒有想過。
“不嫌棄。”陳素商道,“我說不了解你,不是關於我知道的,而是關於我不知道的。我想,你們應該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對嗎”
葉雪堯又點頭,很誠懇:“是。”
他說罷,頓了片刻,又道,“以後、慢慢告、告訴你。”
陳素商聽到了這裏,終於笑了笑。
她對葉雪堯道:“葉先生,談戀愛不是這樣的。不是先在一起,再慢慢去了解,而是等了解了之後,再考慮是否在一起。
”
葉雪堯好像不太懂這個邏輯,怔怔看着她。
陳素商搖頭笑了笑:“你回去吧。很抱歉。”
葉雪堯不知人情世故,他也不明白一句“很抱歉”就是拒絕的意思,他還追問:“爲何、很抱歉”
陳素商:“”
語言是很有魔力的,有時候約定俗成的言語,往往比解釋更叫人清楚。
比如說她這句抱歉,應該比我們不合適、我不接受你,更能讓人明白她的拒絕,心裏會稍微舒服一點。
“我們南京的女孩子,當有人跟她們表白,她們說我很抱歉,就是說對不起我要辜負了你的愛慕,我不能迴應你。”陳素商道。
葉雪堯這下明白了。
他又問:“爲何”
他每次簡單的話,陳素商都能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這讓她也有點苦惱,好像她和他心靈相通似的。
“你是湖南人,我是南京人。我喫不慣湖南菜,不是因爲它不好,而是它不是我的口味。這樣說,你明白嗎”陳素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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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雪堯沉默不語。
他明白了。
他轉身往上走,想要快速消失。越走越急,後來幾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陳素商也登上了臺階。
她一推門,看到她師父還在沙發裏坐着,閉目養神。
陳素商坐到了他身邊,對她師父道:“葉雪堯跟我表白了,我拒絕了他。”
她師父睜開了眼睛。
他興致乏乏:“唉,傻丫頭”
送上門的消遣,居然不要,他覺得挺傻的。
長青道長疼徒弟,但是他可能總忘記了,他徒弟不是男的,甚至不是道士,而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他那些生活的經驗,傳授給陳素商,完全是用錯了地方。
陳素商以爲,這件事會徹底過去了。
不成想,第二天傍晚的時候,葉雪堯又來了。
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
他對陳素商道:“帶、帶上你、你的羅、羅盤,跟我走。”
陳素商聽得雲裏霧裏。
她看着葉雪堯,葉雪堯也在很認真回視她的眼睛,極其專注,甚至帶着幾分乞求。
陳素商轉身上樓:“你稍等。”
她果然拿出了自己的羅盤。
從陳宅往下,約莫走二十分鐘,就有個平坦處,那是公共汽車停靠的地方。
黃昏時,落日逐漸沉到了地平線的下面,餘暉璀璨,半邊天空都是金黃色的,就連公共汽車也被染上了暖色。
司機已經下班了。
葉雪堯把陳素商帶到了平地,對她說:“你拿出、羅盤。”
陳素商果然把羅盤拿了出來。
葉雪堯從口袋裏拿出了硃砂和符紙。
陳素商震驚。
她一動不動看着葉雪堯,就見葉雪堯用手指沾了硃砂,左手掌心攤開了符紙,他在符紙上快速畫着。
畫符咒一筆也不能斷,需得一氣而下。
陳素商自己學了個半調子,每次好幾天都畫不了一張符紙,甚至幾十張符紙裏,只有一張有效果。
葉雪堯畫的極快,然後將符紙揮出,符紙瞬間自燃。
陳素商掌心的羅盤,發出了響動。
四周的磁場被牽動,葉雪堯用手指隨便畫出來的符咒,是個小小陣法。
陳素商看着他,半晌合不上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