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似刀,一寸寸割開肌膚。在風裏站得久了,臉會皴裂,留下細小的小裂痕。
乾燥,疼痛。
顧輕舟下車時,用披肩蓋住了頭臉。
西北的寒風,讓她無所適從。她調治了些藥膏,夜裏塗抹上,保護肌膚,然而白天出門,還是感覺不舒服。
蔡長亭道:“這樣怕冷嗎”
“是怕風。”
說罷,她往蔡長亭臉上瞧了瞧。
他白皙細緻的肌膚上,果然有了小小皴裂,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美,只是給他的譎灩添了幾抹粗糙。
然而他是男的。
這樣的粗糙感,對他毫無影響,甚至會增添幾分魅力。
“真嫉妒。”顧輕舟嘟囔。
“嫉妒我”蔡長亭笑道,“你也很好看,何必妄自菲薄”
“可是沒有你這樣好看。”
“一般人都沒我這樣好看。”蔡長亭道,“不必強求。”
顧輕舟突然就發現,這廝的臉皮也越發厚了。
從前只有司行霈是這樣的。
她無奈搖頭笑了笑。
“早點回南邊去。”蔡長亭笑道,“你太細嫩了,南邊適合你。”
“沒有適合與否,只有人改變去適應環境的。”顧輕舟笑道,“只要不颳風,我還是很喜歡北方。”
推開西餐廳的門,迎面就是熱烘烘的氣息,混合了食物的香醇,讓顧輕舟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和蔡長亭選了個角落坐下。
食物端上來,顧輕舟拿起那杯熱可可,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溫熱在腹中緩緩盪開,是最溫暖的觸感。
蔡長亭開始切牛排,切好之後遞給了顧輕舟,又把顧輕舟的端過來。
然而,顧輕舟沒喫。
“我出門時才吃了早飯,又喝了熱可可,現在一點胃口也沒。”顧輕舟笑道,“你多喫一點,我看着就行。”
蔡長亭也不多講究了。
他一邊喫,一邊和顧輕舟閒聊。
話題可以很多,比如王玉年,也比如顧輕舟的舅舅孫合銘。
“那天你和夫人吵架了嗎”蔡長亭問。
平野夫人的祕密,蔡長亭肯定不知道,不過他正在設法通過孫合銘打聽。
顧輕舟也告訴過孫合銘,只要嚴守祕密,對蔡長亭而言,他纔有價值。
不撬開他的口,蔡長亭捨不得殺他,哪怕平野夫人派人去,也會大打折扣。
“是啊。”顧輕舟道。
“因爲你舅舅”蔡長亭笑問。
顧輕舟頷首:“嗯。”
他緩緩又吃了兩口,不緊不慢,有條不紊。
喫好了,他才道:“你又不是顧輕舟,孫家的人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顧輕舟含笑。
她又喝了兩口熱可可。
杯子裏的可可見底了,顧輕舟喊了侍者,讓侍者重新上一杯。
等待的空隙,蔡長亭又問:“既然知道,孫家的人來找你,莫不是找茬的”
顧輕舟認真告訴他:“孫家的人沒了,是我幫他們報了仇。在之前呢,有大戶人家小妾生了孩子,養在太太名下。
我掛在孫綺羅名下的,不管是不是真正的顧輕舟,孫家的人舉目無親,回來找我,不是很正常的嗎”
蔡長亭卻突然笑了下:“怎麼,你覺得自己是小妾生的”
顧輕舟對平野夫人的惡意,往往體現在這些小的方面。
她的刻薄和惡毒,簡直似跗骨之蛆。
“你抓這種小辮子”顧輕舟突然冷笑了下,“要不要我把這話重複給夫人聽”
蔡長亭的挑撥,也是無時無刻不在。
他聳聳肩:“我錯了,輕舟。”
這個時候,侍者重新端了熱可可,也給蔡長亭上了一杯咖啡。
他們倆都不說話了。
片刻之後,兩人隱約都打好了腹稿,蔡長亭先開口了。
“夫人不太喜歡你和孫家走得太近。輕舟,你自己的打算呢”蔡長亭問。
他們彼此試探,卻又沒有亮出底牌。
蔡長亭有他的,平野夫人更是,而顧輕舟擁有的,是她固倫公主的身份。
至於血脈的真假,只要平野夫人咬死了不鬆口,誰敢質疑
真真假假,在權謀者的面前,是毫無意義的。
權力纔是至上。
而血脈,只是爭奪權力的工具。
工具可以造假的。
“長亭,如果我需要妥協的話,我也會對平野夫人妥協。假如你是真心需要我,那麼拿出你的誠意。”顧輕舟把話挑開,“如果你遲遲不拿出來,等夫人先拿出我想要的,到時候你後悔莫及。”
蔡長亭修長勻亭的手指,略微一緊。
他頓了頓,始終沒有再說出話來。
顧輕舟看了眼手錶,已經一點多了。從這邊走到學校去,也要幾分鐘。
“我得去學校了,兩點要開會。”顧輕舟道。
蔡長亭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在外頭等你。結束了,我送你回家。”
顧輕舟卻搖搖頭。
她笑道:“你太惹眼了,會給我帶來流言蜚語。孩子是最喜歡傳八卦的,我可不會跟你走在校園裏。”
蔡長亭無奈笑了笑。
他只得先離開了。
臨走前,他對顧輕舟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會在過年前,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顧輕舟點頭。
等蔡長亭走後,她的心才略微亂了。
她想起了霍攏靜。
這麼久都沒有消息,假如蔡長亭說話算數,那麼……
顧輕舟不敢多想。
一旦她的想法暴露,她就會落入蔡長亭的陷阱裏。
蔡長亭也不是頭一回這樣了。
下午會議結束時,更加冷了,天際灰濛濛的,隱約是要下雪。
顧輕舟走出校園。
不少學生跟她打招呼。
不管是不是醫學院的,都認識她,恭恭敬敬叫一聲院長,卻又在背後嬉嬉鬧鬧的,想要和她搭訕。
顧輕舟沒什麼架子,學生們問她的問題,她都會停下來一一解答。
等她走到校門口,眼瞧着天色晚了,副官上來說:“太太,該回家了,好像要下雪了。”
顧輕舟這纔跟學生們告辭。
她臨上車前,往校門口看了眼,卻見有個人急匆匆往外跑。
他跑得又快又急。
而這個身影,頗爲眼熟,顧輕舟忙對副官道:“等等。”
已經是黃昏了,路燈尚未亮起,到處一片昏暗。
顧輕舟確定那人是自己認識的,他已經跑到了顧輕舟跟前了。
“你怎麼在這裏”顧輕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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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氣喘吁吁的,半晌開不了口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