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她們詢問,秦崢便知道隱瞞不過去,況且事到如今,也沒什麼瞞着的必要了。
因此,他只是捏了捏眉心,便將事情娓娓道來:“明德夫人就是當年與義父訂親的程小姐,但當年兩家定親之後,義父家中便出了變故,滿門皆亡,唯有他一個遺孤。也正是因此,程家小姐纔會再嫁,這門親事也作罷了。”
除卻不知明德夫人身份之外,其他的事情,顧九都是知道的,可是今日見了程芝蘭那樣狼狽和悽苦的模樣之後,卻越發體會到了這故事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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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替師父難受,蹙眉道:“師父真的太慘了……”
可她才說到這兒,卻又意識到什麼,因看向秦崢,眯了眯眼道:“不對啊,你早就知道這些事情,可是卻一直瞞着?”
房中幾人的表情,顧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很顯然秦崢是唯一知情人啊。
可他早就知道,竟然沒有告訴自己?
眼見得顧九終於回過味兒來,秦崢一時有些心虛,掩飾道:“當時我原是要告訴你的,阿九忘了?”
他這話問的,顧九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聞言狐疑的看向他道:“是麼?”
秦崢胡亂的點了點頭,道:“當時是你說的,要等義父自己告訴你,畢竟,這是他的祕密,不是麼?”
他這話說的格外順暢,倒是讓顧九一時有些自我懷疑。
她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是了,當時她似乎的確問過秦崢,關於莊子期的事情,且後來,也的確答應了,等師父哪日想說的時候,再親自問他。
畢竟,這是他的私事,而顧九作爲徒弟,也不應當隨意插手過問。
念及此,顧九復又笑了笑,道:“那倒是我冤枉你了,夫君。”
小姑娘這般好騙,倒讓秦崢一時有些過意不去。不過他這情緒只一瞬,安撫的拍了拍顧九的頭,便又繼續道:“義父當時希望將此事隱瞞,不願意與明德夫人相認,但今日,好像他事與願違了。”
聞言,顧九卻是蹙眉道:“師父爲什麼不願意見她啊?”
她看着莊子期的模樣,好像很喜歡這位明德夫人的。
顧九才問了這話,便聽得林氏嘆息道:“我倒是能猜到幾分。”
說起來,她如今倒是很能明白莊子期的想法,畢竟當時,她也是因着這樣的緣由,而不想接受謝遠城的。
見林氏垂眸嘆氣,謝遠城卻是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炙熱,林氏下意識的看向謝遠城,旋即露了一抹笑意來。
幸好,他沒有放棄自己,纔有了今日這樣的攜手與共。
知曉了莊子期跟程芝蘭的故事,衆人一時都有些感嘆,身在房中,聽不到那邊的動靜,顧九輕咬了咬脣,悄聲跟秦崢道:“也不知道師父會怎麼做。”
她很希望莊子期可以得償所願,雖然莊子期不願意見明德夫人,可顧九看的出來,他很愛這個人。
見狀,秦崢則是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一會兒就知道了。”
人就在隔壁呢,不管什麼結果,他們都會很快知曉的。
但衆人卻都沒有想到,如今這兩個人,卻是什麼都沒有做。
……
從他們走了之後,這正廳內便只剩下了莊子期跟程芝蘭。
室內安靜的落針可聞,程芝蘭欲言又止,莊子期閉口不言。
這樣的氛圍持續了小半日,到底還是莊子期先心軟了。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眼圈紅腫的程芝蘭,終歸是先開了口:“還疼麼?”
男人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無措,聽得程芝蘭越發覺得心裏委屈了幾分。
等了半日,就等來這麼一句話。
她吸了吸鼻子,擡眼看向莊子期,道:“你覺得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還伸出腳來,讓莊子期看他自己的傑作。
被他上藥揉捏之後,那腳踝腫的更厲害了,再配上她這會兒的表情,更讓人覺得心疼不已。
莊子期張了張口,到底是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程芝蘭原本以爲,他這半日,總想好要說什麼了,誰知一出口,竟然還是這話。
好容易止住了的眼淚,這會兒又有些忍不住。
程芝蘭氣的紅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反問道:“你覺得呢?”
分明這些年來,她一個人撐起偌大家業,在外早就練就了一副銅牆鐵骨,可是見到莊子期之後,當年那個小姑娘卻像是一瞬之間又回來了。
那個會哭會笑,會喊疼會撒嬌的顧念,被她封禁了二十多年,可在看到莊子期的那一刻,卻又再次死灰復燃,從落滿塵埃的心底爬起來,指着他的鼻子控訴。
她這模樣,讓莊子期心中越發難受了幾分,末了,才道了一句:“對不起。”
不管如何,他對不起她。
只三個字,便讓程芝蘭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她捂着嘴輕輕啜泣,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可這樣的悽婉,卻讓莊子期的心更受煎熬。
他伸出手來,想要安撫程芝蘭,卻被她扭身躲過了。
莊子期張了張嘴,到底是見不得她這樣哭,伸手去替她擦眼淚:“別哭。”
男人的手過來,這一次程芝蘭沒有躲,而是就勢抓住了他的手,狠狠地便咬住了他的手掌心。
她生了兩顆虎牙,咬人的時候,尖銳的似乎要刺破他的皮膚。
很疼。
但莊子期卻覺得,這疼痛微不足道,抵不過此刻他心裏沸水煎熬的疼。
最後還是程芝蘭先鬆了口,蹙眉嫌棄道:“什麼味兒啊?”
又苦又澀的。
下一刻,便見莊子期無奈的笑:“有藥啊。”
他纔拿這雙手給她按摩敷藥,這會兒還沒洗手呢!
聽得他這話,程芝蘭頓時便瞪大了眸子,待得意識到自己喫到嘴裏的是藥之後,忙的胡亂去擦嘴。
她這般手忙腳亂的,倒是看出當年的脾氣來了。
莊子期忍不住想笑,可見到她眼角生出的細紋,卻又忍不住心疼。
一晃,竟然都這麼多年了。
他倒了茶,遞給程芝蘭,又將一旁的痰盂拿過來,聲音裏滿是溫和:“漱漱口吧。”
這一次,程芝蘭沒有拒絕,一連漱了好幾次口,才覺得那味道散去了不少。
待得擡眼看到莊子期竟然還在笑,頓時忍不住咬牙:“你是故意看我笑話的?”
聞言,莊子期搖頭,又將帕子遞給她,道:“不曾。”
經了這麼一鬧,二人的氣氛倒是好了許多。
至少程芝蘭不哭了。
她睨了對方一眼,好一會兒才道:“你變了好多。”
當年的莊子期,鮮衣怒馬年少恣意,那是讓她一眼就淪陷的少年郎。
可現在的他,身板挺不直了,眉心的溝壑昭示着他這些年的苦難,那一雙眼睛裏,再不復當年的光芒。
程芝蘭直直的盯着他,若不是她早就將這個人刻在了心上,一日復一日的惦念着,怕是根本認不出來他。
聽得她直白的闡述,莊子期垂眸,好一會兒才自嘲的笑道:“人哪兒會不變呢?”
尋常人尚且會變,更何況,他是那樣的環境下活下來的。
莊子期這話一出,程芝蘭便覺得心頭驟然一疼。
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當年……
傅家可是滿門都沒了!
她一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失言,她不該提這件事的。
程芝蘭手指緊緊地捏着,深吸一口氣,才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當年是怎麼過來的吧?”
這話雖是詢問,可她的眉眼中卻帶着堅定。
其實她的事情,莊子期早就瞭然於心了。可此時聽得她的話,到底是點頭道:“好啊,你說,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