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他這話,莊子期卻是笑着擺手道:“行了,有這個時間,你還是多去陪陪阿九吧,不必擔心我。”
他說到這兒,見秦崢的眼神中有些擔心,復又無奈的笑道:“我一個老頭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至於要你們擔心?”
秦崢知道他愛面子,點頭應道:“是,那我便先走了。”
莊子期這人,不需要人安慰,因爲,有些時候於他而言,無意義的安慰,最是無用。
待得秦崢走後,莊子期這才苦笑一聲,他自顧坐到了桌案前,卻又莫名生出幾分寂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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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做這個藥……
是她成親的時候。
那時候莊子期曾經來過上京,哪怕落魄至此,他也總想看一眼那個姑娘。
然而他看到的,是她的大婚。
多好啊,她穿了自己最期待的鳳冠霞帔,雖然蓋頭遮掩,可那新郎官卻是喜氣洋洋。
賓客們皆是在祝賀,想來,她也是歡喜的吧?
他替她歡喜,也替自己難過。
那個幼年時便喜歡的姑娘,到底嫁做了人婦。
只可惜,他不是那個人夫。
所以那次回去之後,他便研製了這個藥。
醉夢三生,醒來便可忘記一切。
他也可以重新開始。
然而,他到底是沒喝下去。
忘了,然後呢?
那些血海深仇不容許他忘,也不容許他退讓。
更何況,即便是最痛徹心扉,也還有他曾經的溫情。
若連他都忘記了,誰還可以記得?
但那瓶藥,他卻沒捨得扔。
誰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還有這樣的作用。
莊子期想到這裏,復又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大抵,這就是命吧?
當初的自己也沒有想到,爲他研製出來的藥,有朝一日會用到旁人的身上。
他擡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眸光深沉。
但願,那個人不會後悔。
……
夜裏的時候,秦崢難得的陪顧九睡了個安穩覺。
這些時日,他一直在忙密陽城的事情,大大小小加起來雖然不復雜,但是卻極爲瑣碎。
好容易到了現在,大多事情都告了一段落,秦崢也終於得了空閒,消停了下來。
晨起的時候,顧九是在秦崢的懷中醒來的。
她先是楞了一下,待得看到身邊熟睡的秦崢,卻又莫名生出幾分偷來的慶幸感。
這人在她旁邊睡着,居然已經成爲一種奢望。
感受到小姑娘的目光,秦崢微微彎了彎脣,睜開眸子的瞬間,看不出半分的睡意。
“醒了?”
男人暗啞的聲線響起,也正好將偷看他的顧九抓包。
顧九下意識的往下一縮,縮到他的懷中,卻又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躲閃。
她頓時輕咳了一聲,復又從他懷中擡起頭來,笑眯眯道:“夫君,早。”
小姑娘這模樣,引得秦崢輕笑一聲,他的笑聲自胸腔中震動着,引得顧九越發有些羞赧。
好在秦崢並不打算逗弄她,他只是摸了摸顧九的發,柔聲問道:“要起來,還是再睡一會兒?”
聞言,顧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搖頭道:“不睡了,起來吧。”
得了她這話,秦崢點頭應了,待得小姑娘起身後,卻又想起來一件事,因問道:“你可要去看看春曉?”
這話一出,顧九卻是楞了一下,問道:“我看她做什麼?”
她說完這話,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試探着問道:“可是她有什麼不妥麼?”
秦崢一時不知該怎麼跟她說,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今夜,她會被送走。”
“送哪兒去?”
顧九沒來由心頭一跳,第一反應便是春曉要被祕密處置。
下一刻,卻見秦崢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頭道:“你想哪兒去了,難道你夫君看起來像是那麼暴虐弒殺的人麼?”
唔,雖說,他的確弒殺。可卻也不會傻到,將這一面展示在顧九的眼前。
聽得他這話,顧九鬆了口氣,又笑道:“那是怎麼回事兒?”
秦崢將藥水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白無淵手中有一些東西,是我需要的。他以此來交換春曉的離開,這買賣,我覺得可行。”
這次事了,春曉的利用價值已經沒了。
若是以秦崢的手段,讓她就此消失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可若是能用這人再套出點別的東西,秦崢倒是覺得這買賣也不虧。
自然,至於那一瓶莊子期交給自己的藥水,也給了秦崢其他的籌碼。
比如說,加價。
聽得秦崢說完,顧九卻是愣住了,下意識道:“師父怎麼沒跟我說過,還有這樣的藥水?還有……春曉若是喝了,豈不是就忘記了所有了?”
沒有記憶沒有過往,屆時她整個人都會成爲一張白紙。
白無淵爲什麼要這麼做?
聞言,秦崢嗤了一聲,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大抵不難猜測。”
春曉現在活在仇恨裏,有了‘三生’之後,她便可以忘卻前塵,重新開始。
至於白無淵麼,也許他是愧疚了,也許他是後悔了,所以用這個手段,幫春曉再換一次平安。
“可是,萬一那藥不管用呢?”
顧九的思維跳躍的快,不過片刻便跳到了另外一件事兒上,有些遲疑的問道:“萬一她忘得不乾淨,再來傷害你怎麼辦?”
縱然研製出來這藥水的人是莊子期,可他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吧。
顧九還是覺得,這事兒有點冒險。
哪怕先前她對春曉這姑娘有點好感,可隨着她觸碰了自己的底線,想要傷害秦崢之後,那些好感便盡數煙消雲散了。
因爲,秦崢比一切都重要。
見顧九擔憂的模樣,秦崢垂眸笑了笑,道:“我跟他說過,這是最後一次。”
如果春曉下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且破壞他的計劃,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她。
聽得這話,顧九嘆了口氣,輕聲道:“但願如此吧。”
她頓了頓,到底忍不住,問道:“您說,他們這是有情還是無情?”
說有情,分明白無淵對她大多數時候都很絕情。
可若是無情,他又在這個時候保了春曉一條命。
這次的刺殺之後,便是明眼人都知道,春曉只要回京之後,便難逃一死。
畢竟,刺殺朝廷命官,且還是紅蓮教的人,不管那一條都夠她死好幾次的了。
可白無淵竟然這種情況下,都替春曉爭取到了一次生的機會。
還有這藥水……
“他怎麼知道我師父手中有這種東西的?”
聞言,秦崢笑了笑,道:“誤打誤撞罷了。”
若不是這藥水出自莊子期的手中,秦崢也不敢相信會有這種東西。
不過此事倒也無傷大雅,春曉是否失憶都與他無關,他敢放走她,便有把握她不能再作妖。
只是顧九一向心性單純,此事便不必詳細告知她了。
聽得秦崢說完,顧九又有些嘆息,道:“我就不去見她了,反正……我們也沒什麼交情。”
那夜春曉救她,顧九原是該感激的。可是那場刺殺也是她的安排,顧九便感激不起來了。
且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見的必要了。
見顧九下了決心,秦崢也沒往心裏去,只輕聲笑道:“也好。”
反正他之所以問起來,也是怕顧九心中惦記此人。
既然她不在意,那便無所謂了。
……
顧九雖然說得堅決,可當夜的時候,到底還是遠遠地送了春曉一程。
藥效起了作用,她忘卻了前塵,所記得的記憶,都是被人爲灌輸的。
自然,這樣一個新生卻又存在變數的女子,不管是秦崢還是白無淵,都不會放任她就此離開控制範圍內。
所以二人都留了人手,去暗中跟着春曉。
只不過,白無淵是保護。
而秦崢,是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