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他們坐在一旁,也感受到了這些情緒,神情也跟着有些激動。
反倒是白無淵,依舊十分的淡定,在他們喊完之後,淡淡道:“肅靜,帶犯人上來。”
隨着他話音落下,便見幾個富戶們被帶了上來,不同於尋常時候光鮮亮麗的模樣,此刻這幾個人都帶着幾分頹然和惶恐。
尤其是在看到下面百姓幾欲喫人的模樣,更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子。
尋常之後這些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提的踐民,到了此刻,卻成了能要了他們性命之人。
這個改變,縱然他們不痛快,可也無能爲力,只能乖覺的在堂前跪了下來。
“草民叩見大人。”
見他們被押解上來,衆人越發情緒激動了起來,七嘴八舌道:“大人,一定不能放過這些人!”
白無淵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一面沉聲道:“唸吧。”
文書羅列了這幾人的罪狀,一共八條,不但書寫詳盡,且證據確鑿,叫他們辯無可辯。
待得全部唸完之後,那些人已然臉色慘白,不住道:“大人饒命!”
白無淵看了他們一眼,淡漠的問道:“你們可還有什麼要辯駁的麼?”
那上面每一條都有人證物證,便是他們想不認罪也難了。
更何況,這些最大的保護傘便是穆淵。
穆淵已經倒了,他們自然也無可躲避。
見這些人無人反駁,白無淵點了點頭,道:“上勾結官員、下欺壓百姓,證據確鑿,判家產充公,刑獄十年。”
這話一出,百姓們倒是歡呼一片,這些人卻是都白了臉,顫聲領罰。
待得他們被押下去之後,白無淵又當着衆人的面兒,將那些賣身契給一把火燒了,沉聲道:“西楚開國幾百年,一向愛民如子,絕不姑息養間。此番朝廷出了間佞,致使大家受苦,本官給大家賠禮道歉了。”
他說到這兒,又鄭重的理了袖子,衝着衆人莊重的行禮。
這模樣,引得百姓們越發滿含熱淚,齊聲道:“大人英明!”
此事就此了結,算是徹底還了密陽城中的朗朗青天。
顧九看到最後,倒是有些佩服白無淵了。
不得不說,此人的一腔赤誠還在,縱然尋常時候算計也多,可今日這事兒,着實算的上是正氣凜然了。
莊子期看了眼那白無淵,良久才低聲笑道:“想不到,歹竹居然生了好筍。”
白天凌那個老東西,倒是養出了一個好兒子。
雖說,他也看不到這一幕了。
念及此,莊子期復又凝視了一眼白無淵,心中卻是蹙眉思索,這人……
到底知不知道害他的是紅蓮教?
……
這一場開堂不過大半個時辰便散去了,待得散了之後,百姓們都感激涕零,想來不日欽差清正的名聲便會傳遍。
白無淵坐在大堂上,等到衆人都走了之後,自己這才站起身來,淡淡道:“走吧。”
今日這一出,他原本心不誠,可看到百姓們的行爲後,卻又覺得,他何其可笑。
果然,即便是愚民們,也有自己分辨對錯善惡的能力。
他待他們一點好,他們便還自己一份赤誠。
白無淵一面自嘲,一面往後堂走去,誰知卻見兩個人正坐在那裏,顯然是呆了很久了。
“老先生,秦夫人,你們怎麼在這裏?”
聽得白無淵的聲音,顧九當先友好一笑,拍了拍手道:“白大人今日,倒是很讓人敬佩。”
她說到這裏,一面起身道:“方纔外面擠不進去,我就跟師父來這裏看了,您勿怪。”
聞言,一旁的莊子期也隨着站起來,道:“是啊,如今看完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這二人竟然是來看審案的……
白無淵一時有些無奈,眼見得時候不早,因留他們道:“二位若是不着急,就一起去喫個飯吧。”
他說到這兒,又看向莊子期道:“實不相瞞,晚輩有件事想請教老先生,還望您賞臉。”
白無淵沒用官稱,顯然是誠心的邀請。
聽得他這話,一旁的顧九則是笑道:“師父,正好也該喫飯了,要不咱們一起喫點?”
她倒不是幫着白無淵,只是在驛站裏悶的太久了,顧九既出來,就不大願意回去。
至少也得玩到天黑再回去不是?
見顧九這模樣,白無淵哪裏不知道自家徒弟在想什麼?當下便無奈的一笑,道:“也好,白大人,請吧。”
這小丫頭,看來這幾日的確是把她悶壞了。
一行人就此去了最近的酒樓,因着臨近正午,所以酒樓裏的人倒也不少。
這其中有不少百姓是纔看了審案的,對白無淵十分熟悉,這會兒見他過來,頓時便自發的站了起來,行禮道:“白大人好,給您請安。”
白無淵鮮少遇到這種情況,一時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笑着應了,待得上了二樓之後,臉色方纔輕鬆了些。
顧九跟莊子期走在他前面,這會兒見白無淵難得的失態,不由得笑道:“怎麼,白大人也有喫不消的時候?”
她還以爲這白無淵永遠都是那一副表情呢,帶着面具似的笑,讓人蔘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原來這人也有凡夫俗子的一面,倒是比先前瞧着舒服了不少。
白無淵哪裏看不出顧九的調侃,一時有些無奈的笑道:“秦夫人見笑,實在是百姓們太過熱情了。”
他可以應對人的冷淡和嫌惡,然而對於這些直白到近乎熱烈的善意,卻是有些不知所措。
自幼接觸到的人,大多對他都是報之惡意,再不濟也是有所求有所圖謀,所以白無淵可以十分從容的應對那些人。
可是如今這些百姓,他不過是做了面上的功夫罷了,甚至連這些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們卻記住了自己的好,且待他以最大的善意。
白無淵這模樣,倒是讓顧九莫名瞧出幾分心酸來。
因此她也不再調侃白無淵,而是笑道:“白大人,入座吧。”
聞言,白無淵頓時應了,一面拿帕子,不動聲色的將手心的汗給擦了去。
誰知他才平靜了一些,就見掌櫃的親自前來,先是給衆人行了禮,繼而又笑道:“白大人,你們幾位想喫點什麼,咱們這兒的菜既新鮮又好,保管合你們的口味。”
得,這又來一個更加熱情的。
眼見得白無淵有些應付不來,顧九不由得一笑,道:“店家,拿就把你們的招牌菜各上一份吧。”
她說到這兒,想着莊子期在,復又道:“再要一壺女兒紅,記得不要烈酒,辛苦您。”
聞言,那店家頓時笑着應了,待得人走了之後,莊子期當先笑道:“不愧是我徒兒,知道師父愛喝女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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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顧九卻是睨了他一眼,道:“我是給白大人點的酒,有您什麼事兒啊。”
她這話一出,莊子期的神情一僵,頓時吶吶道:“可他一個人也喝不了一壺啊。”
“無妨,白大人若是喝不完呢,那就留着下次再喝。”
顧九笑的眉眼彎彎,一旁的白無淵卻是看出貓膩來了,因笑道:“老先生放心,我酒量不好,只能喝兩杯,且也不大愛酒。”
這言外之意便是,他不帶走,也不能喝。
那酒只能便宜誰,便不言而喻了。
莊子期聞言頓時眉開眼笑,連聲道:“小子,上道兒的很啊。”
對於他這話,白無淵只是垂眸一笑,道:“多謝老先生誇讚。”
他說完這話,又挨個給他們添了茶水,末了,方纔自己捧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