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車行駛出城門許久,還能隱約的看見那些百姓們站在城門口送行。
已然這般遠,他們卻還未走。
顧九最後看了一眼,將車簾放下,卻是忍不住感嘆道:”他們常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甚至有些人將這些人稱之爲愚民。可有的時候,越是這些人,才越是最質樸的。”
一分好處。便會感念在心。
聽得顧九這話,莊子期只是笑了笑,輕聲道:”是啊,至少,他們現下的感恩戴德,出自真心。”
眼前的小姑娘保有着最天真且善良的想法,對待所有人的時候,都願意以好心相待。
莊子期看着她這模樣。便有些不忍心。
這樣乾淨純粹的小姑娘,他何必要去打破她的幻想,讓她知道世上的殘忍呢?
畢竟有些時候,良善也是一種奢侈。
……
到了夜間的時候。照舊是宿在馬車上的。
倒也不是沒有驛站,只是越往北走,這邊受災便越嚴重,先前秦崢從此經過的時候,已然將相應的賑災錢款全部發放,且還敲打了這些官員們。
所以現下他們都不敢偷懶,一個個的忙着賑災,驛站這邊便也沒空接待人了。
便是有空,白無淵也不願意給他們再添亂。
眼下衆人的目標是林縣,晚上在馬車上將就一宿也是無妨的。
因着趙老太給做了許多的點心和小喫,晚上的時候喫飯,顧九倒是絲毫沒受委屈。
馬車上有些悶,顧九喫完飯便在馬車外消食兒。
“喝點水吧?”
見白無淵給她遞水,顧九笑着道謝,才喝了兩口,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因道:”對了,這是您的禮物。”
白日裏的時候,小姑娘遞給他們的。
那裏面是一套泥姑姑,難爲這些手巧的匠人。將小小的一塊黃泥捏成仙人的形狀,且還能當哨子吹響。
顧九先前並未打開看,這會兒拆了,倒是有些驚訝,因笑道:”竟然是十二花神。”
大抵是考慮到了顧九是女子,所以這兩套都是十二花神。
送顧九十分合適,送白無淵,大抵是爲了讓他留着好送姑娘。
她瞧着滿心歡喜,反倒是白無淵看到之後,卻是微不可察的捏緊了盒子。
凡人自然是沒有見過神仙的,所憑藉的都是自己的相像。
花神乃是仙子,穿的則是十二破留仙裙。
而那個裙子……他曾見過一個姑娘穿過。
白無淵的目光從那十二花神的泥塑上一一略過,神情裏也多了幾分潛藏的黯然。
也不知她……現下如何了。
纔想到這裏,白無淵便驟然回過神兒來,不動聲色的將禮盒蓋上,繼而笑道:”若是夫人喜歡,都送給你吧,我一個大男人,拿着這個像什麼話。”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顧九卻莫名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兒。
眼下聽得他話中的意思。更是擺手笑道:”大人這話可不妥,百姓送你的,你贈給旁人算怎麼回事兒呢?”
她一面說着,一面將自己那一份收好,笑眯眯道:”我有這個就足夠了,大人還是自己好生珍藏吧。”
見她不要,白無淵一時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心中堵得慌,他捏着盒子的邊緣,復又道:”時候不早了,秦夫人早些休息。”
得了他這話,顧九點頭應了,見白無淵回了自己的馬車,莫名從他的背影中看出幾分異樣來。
這個人……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纔想到這裏,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什麼。
這十二花神穿的衣服,春曉當時穿過!
所以。他方纔是想起春曉了麼?
不過這到底是別人的事兒,再者她跟白無淵也不熟悉,所以這念頭不過在腦海裏過了一圈之後,便迅速的被壓了下去。
……
第二日傍晚的時候。他們便到了林縣城外。
離城五里的官道上,有人遠遠打馬而來,待得走得近了,才發現是一位熟人。
“小嫂子,你們一路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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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都不必仔細瞧,只聽這稱呼,便知來人是誰。
不過待得她擡眼看去的時候,卻又忍不住笑了。
“你怎麼如今……瞧着精神了許多。”
可不就是精神了麼。先前的鄭懷洛奶白奶白的,一張娃娃臉瞧着便像是個沒長大的世家公子。
可現下卻不同了,雖說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只是膚色卻是黑了不少,此時衝着自己一笑,越發顯得那一口牙格外的白。
顧九瞧着忍俊不禁,鄭懷洛倒是絲毫不介意,無所謂的撓了撓頭。笑着道:”我瞧着自己也精神了不少,小嫂子辛苦了,我來接你們進城。”
他說到這兒,復又跟白無淵互相見了禮。
不過鄭懷洛一向看白無淵不大順眼,所以現下面對對方的時候,便冷淡多了。
在看到莊子期的時候,倒是楞了一下:”這位是?”
顧九頓時笑着介紹:”這是我師父,先前鄧縣那邊爆發了病症,所以他同我一起過來這邊看看情形。”
鄧縣那邊的情況,鄭懷洛是聽說了一些的,這會聽她介紹,瞬間便知道了莊子期的身份,心道原來這位就是秦崢的乾爹。
對於秦崢認的這個乾爹,鄭懷洛倒比那位親爹還要尊敬幾分,當下便笑着行禮,恭聲道:”先生安好。您一路辛苦了,隨我進城休整一番吧。”
聞言,莊子期笑着道了謝,一行人便都跟着鄭懷洛進了城。
相較於鄧縣。林縣的受災情況明顯要嚴重許多。
別的不說,單看這一路走過來,路上的餓殍饑民便可見一斑。
原本以爲鄧縣已經夠蕭條了,可見到林縣的情況。才知道這邊要比她想象着的更嚴重許多。
顧九坐在馬車上,聽着外面不時的哀嚎聲,還有那些蹲在地上等着粥棚施粥的情形,越發覺得心裏有些不落忍。
莊子期見狀。因將車簾放了下來,輕聲道:”別看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聞言,顧九點頭應了,知道莊子期是不忍心讓自己瞧着難受,乖順道:”師父也休息一會兒吧,您這兩日都沒怎麼睡好。”
來的時候馬車不夠,顧九是女眷,所以晚上的時候一個人睡在馬車裏。
莊子期便跟白無淵擠一個馬車。
只是兩個人都是身形高大,那馬車本就不寬敞,晚上睡覺二人誰都睡不好。
再加上這天十分炎熱,顧九一個人尚且覺得馬車悶熱異常,睡一覺起來恨不能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更遑論他們二人了。
莊子期的身體原就不怎麼好,這兩日趕路下來,神情也越發憔悴了。
聽得顧九這話,莊子期笑着應了,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他雖然勸慰顧九,但其實看到外面的情形,也並不比小姑娘心裏好受多少。
說到底,他也不比顧九的心硬到哪裏去。
若真的是冷硬心腸,當初也不會因爲一時心軟,就接二連三的救了那麼多的人了。
顧九也沒有睡意,她雖然閉着眼睛,可實際上卻覺得倍感煎熬。
既有即將見到秦崢的喜悅,又有多日不見的忐忑。
也不知秦崢現在如何了,見到她來,會不會歡喜。
只是顧九卻是失望了。
因爲,她根本就沒有見到秦崢。
待得將一行人都迎到了暫且下榻的宅院之後,鄭懷洛先是安排人將行李拿進去,一面笑着叮囑道:”小嫂子當心臺階。”
顧九點頭道謝,看了一眼這個小宅院,見這裏不大,但是打掃的卻分外乾淨,心裏先生了幾分好感。
見這裏的人都是先前跟着的侍衛,她也跟着放下心來,一面隨口問道:”夫君呢,他可在麼?”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