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切儀式完成,纔會開始賽龍舟。
而現在這鑼鼓喧天,便是要開始念祭文了。
衆人聽得這聲音,笑鬧聲響幾乎是一瞬間便停了下來。
分明是萬人齊聚的場景,可在那鑼鼓停下的片刻,全部都歸於安靜。
所有人都屏神靜氣,不止是大人,就連小孩子們都隨着站起身來。齊齊的看着那人羣中走出的老者。
那老者穿着一襲寬袍廣袖,隨着行走間,衣袂飄飄的模樣像是從畫上走出的仙人一般。
仙風道骨,似能乘風歸去。
顧九卻在看到那人的時候,瞬間神情訝然。
今年這龍舟祭文,竟然請來了周老太傅!
林氏自然是認得周老太傅的,見狀也不由得微怔。
雖說往年也並非沒有請過官家人,可如周老太傅這般德高望重的。今年卻是頭一次。
只見他淡定的從人羣中走出,緩緩地走到高臺之上,先在天地間施了禮,方纔高聲念道:”汨羅之水滔滔兮。百舸奮而爭渡。米糉香而撤江兮,魚蝦食而舍你–”
他的聲音,讚揚有之、敬佩有之。
大夫不屈,縱身投江,以一己之身,捍衛最後的尊嚴。
隨着他的高聲唱誦,人羣起先還安靜不已,可到了後來,便聽得那些此起彼伏的低啜聲,多了幾分悲憤。
以大夫之身,終其一生,縱不屈,縱傲氣,卻到底令人意難平。
一曲祭文唸完,便聽得衆人跟着應和:”三江魚蝦,莫食大夫之骨!”
早先便預備好的糉子,鋪天蓋地的撒到江河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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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晴好,波光粼粼,糉子入水,河面上便激起陣陣水花。
這樣的場景。令人爲之動容。
顧九站着,情不自禁的便攥緊了手,連呼吸都跟着放輕了,生怕自己的呼吸都澱污了這樣聖潔的場面。
待得祭祀完,先前靜謐的人羣裏,方纔斷斷續續的有人開口。
那賽龍舟的精壯漢子們早就蓄勢待發,只等着發令官一聲令下,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衆人才回過神兒來,就被這情形給吸引住了心神,河面上的搖旗吶喊聲絡繹不絕,當真是聲入九霄。
綵棚裏面也重新熱鬧了起來。
顧九扶着林氏跟劉氏坐下,一面回頭囑咐小二去添了新茶,回頭就聽得林氏跟劉氏在說話。
“這些年我鮮少出來,竟不知這場景如此震撼。”
林氏這些年縱然在京城,可沒出嫁的時候規矩森嚴,到了後來卻又在病中,好容易到了如今,竟然才踏踏實實的看了一回賽龍舟。
這會兒語言甚至都沒有辦法來形容她此刻的震撼,林氏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滿腦子還是方纔的情形。
見她這模樣。劉氏心中忍不住有些惻隱,因放柔了聲音道:”這賽龍舟年年都有,不過今年請來的這位老先生的確非比尋常,一篇祭文,竟唸的我幾乎要悲愴出聲。”
見她們二人情緒有些低落,顧九頓時笑着附和道:”母親可知這位老先生是誰?”
聞言,劉氏則是好奇的看向她,問道:”你知道他是誰?”
顧九點了點頭,笑道:”這位便是被先皇讚譽爲國之棟樑的周老太傅,周家滿門忠烈,老太傅一生爲國,唯一的兒子早年也戰死沙場。好在還留有一根獨苗,便是如今身在工部的小周大人。”
她這麼一說,劉氏倒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卻沒來由的想起先前京城的流言來,復又壓低聲音問道:”先前我聽說那位狸貓換太子的……可也是周家?”
這便是流言的可怕之處了。
任憑你滿門忠烈。卻抵不過流言蜚語所帶來的影響力。
而更能讓衆人記憶深刻的,還是那些八卦傳聞。
聽得劉氏這話,顧九沉銀了一番,將周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道:”說起來,這也是惡奴作祟,周家人還是很有氣節的。”
雖說……那位周老夫人先前處理的時候,的確有些糊塗。
畢竟氣節這個東西,在有些時候,到底是抵不過實際的利益。
劉氏只知道街上的傳言,卻並不知道實際情形竟然是這樣的,聽完之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氣,蹙眉道:”這惡奴也太可怕了些,竟然在府上呆了這麼多年,還好那位小周夫人福大命大。”
顧九心道可不就是命大麼,否則怎麼活下來呢?
她纔想到這裏,卻又驟然想起很嚴重的事情,因壓低了聲音問道:”母親,咱們家這些年請大夫看診。可曾請過一個叫李越的大夫不成?”
聞言,劉氏卻是一愣,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驟然跟我說起來這個,我還真不好跟你說到底有沒有。”
家裏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大夫也請了不少,不止是平常家人看診,單單是顧念藍一個人,那時候西楚的大夫能請來的都被顧家請了個遍兒。
這會兒顧九問這個,劉氏卻是一時有些懵,她將腦子裏的大夫名字過了個遍,可大多數因着歲月久遠,甚至連臉都記不清楚了,更遑論名字了。
因此劉氏復又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問題不成?”
顧九想了想,因此事的嚴重性,便也不瞞着她,蹙眉輕聲道:”婆婆身上的毒、還有小周夫人身上的毒。俱是一個叫李越的大夫所下,我懷疑那人是個慣犯。咱家雖有府醫,可時常也會請外面大夫過府,我也是纔想起來此事。生怕家人也會中招。”
如今林氏的毒證實是秦釗所下,可是周姚氏的還沒找到兇手,但估摸着也是家裏人所爲。
顧家雖說府上和睦,可難保那李越自己不乾淨。萬一起了髒心眼怎麼辦?
顧九原先沒想過這些,也是才聽得劉氏的話,心裏才後知後覺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聽得顧九這話,劉氏也嚇了一跳。下意識道:”這的確不是個小事兒,無妨,家裏這些年倒是留存的有記錄,等晚上回去,我讓管事排查一遍。”
她現在聽了這事兒,心裏也有些發憷。萬一家裏真的請過這個大夫,那人又是個會下毒的,隨便在藥裏添加些什麼,就夠人受得了。
見劉氏有些心中不安,顧九又輕聲安撫道:”不過您也不必太擔心,咱們家人如今都無事,大抵也是安全的,不過是告訴您,做個防備罷了。”
聞言,劉氏點了點頭,到底是有些不踏實。
反倒是一旁的林氏聽到了,好奇的問道:”那李越現下不是就關在大牢裏麼,審問一番不就好了?”
見她詢問,顧九想了想,到底是沒瞞着她,因悄聲道:”他死了。”
“死了?”
林氏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判決,遲疑的問道:”他不是秋後處斬麼,是我記錯了?”
見狀,顧九咳嗽了一聲,這事兒到底不大好聽,乾脆便壓低了聲音道:”聽夫君說,可能是伯爺下的手。”
她說伯爺,林氏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待得見她這隱晦的表情,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那位前夫,現下被皇帝降級成了明陽伯,可不就是伯爺麼!
念及此,林氏復又冷笑一聲,道:”他倒是好手段。”
李越如今已經招供了,且還被判了秋後處斬,還有什麼事兒是至於將人殺了呢?
除非是爲了護着他那位心頭好罷了。
見她這模樣,顧九倒是有些不大安穩,因輕聲安撫道:”您別放在心上,那人原也是個作惡多端的,死有餘辜。”
她安撫自己,林氏卻是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又不是糊塗的,自然知道,你放心,我現在早不將他們放在心上了。”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