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鞭炮還在響着,然而顧九卻覺得那聲音驟然小了下去,唯有一顆心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待得那喧囂終於安靜下來之後,地上已然是一片殘紅了。
這鞭炮裏面有未曾放完的完整炮竹,林安讓顧念藍在旁邊看着,自己則是過去撿炮竹做呲花玩。
窮苦日子過來的孩子,所有眼見的東西都能變成玩樂,顧念藍哪裏見過這個,見林安撿的起勁兒。也忍不住湊了過去,奶聲奶氣道:”林安哥哥,藍兒幫你一起。”
見這兩個孩子玩的起勁兒,顧九卻是失笑,忙的掙脫秦崢的手,一面勸道:”你們當心些,這才放完鞭炮,留神腳下!”
這兩個小祖宗,還真是不省心的,這些東西能隨便撿的麼?
眼見得顧九過去。秦崢將收回的手蜷縮了一下,復又搖頭失笑,囑咐道:”你也留神腳下,別光顧着說孩子。”
這小姑娘,自己還年紀小呢。偏生在他們面前倒是一副老成的模樣。
聞言,顧九頓時笑眯眯的回頭,應道:”我知道。”
誰知她才說完這話,就見顧念藍抓了一把鞭炮的紅紙碎屑,偷偷灑了顧九一身,脆生生的笑道:”小姑姑,你真好看!”
紅紙沾染了她的衣服,一時不大好撫下去,顧九無奈的搖了搖頭,見小姑娘惡作劇之後捧着臉笑,不由得伸手過去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佯怒道:”好啊你,作弄到小姑姑頭上了是不是?”
她一面說,一面捏了捏顧念藍的小鼻子。
顧念藍笑着撲到她懷裏,一旁的林安則是將撿來的炮竹遞到她面前,笑着轉移話題:”顧姐姐,我給您放呲花兒看吧?”
這分明是炮竹,跟尋常孩子們玩的煙花還不大一樣。
顧九一時有些好奇,就見林安將小鞭炮從中間掰成兩半,去掉了芯子,拿火石一點,便呲了一片火星出來。
顧九嚇了一跳,顧念藍倒是拍手歡喜道:”好看。”
見這兩個孩子歡天喜地的模樣,顧九撫了撫胸口,捏了林安的手看了看。方纔笑道:”你還真是膽子大,怎麼什麼都敢玩兒?我讓明德明言去給你們買些正經的煙花來,仔細這些傷了手。”
她才說了這話,就聽得莊子期擺手笑道:”皮糙肉厚的小字,哪兒怕這個,倒是藍兒丫頭得當心些,小女孩兒金貴,可不能傷着了。”
這麼明晃晃的偏心,林安卻是渾然不放在心上,笑嘻嘻道:”顧姐姐您放心吧,我自幼都是這麼玩兒的,這麼多年也沒事兒。不過師父說的不錯,藍兒不能玩這個,她還小呢。”
顧念藍跟自己不同,小女孩嬌貴,又是這樣白生生西嫩嫩的,可不能磕着碰着了,不然瞧着得多心疼。
“我早讓明德出去買菸花了,約莫一會兒就回來。”
秦崢說了這話,見一羣人笑鬧着,復又道:”你且在這兒陪她們玩,我去看看母親。”
今日的事情,他還沒得了空跟林氏說呢。
聞言,顧九笑着應了,又拿了帕子繼續給林安擦手。
秦崢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去了房中。
“母親。”
方纔外面的熱鬧,林氏看的真切,這會兒見秦崢進來,她臉上笑容未收,笑着問道:”怎麼不在外面陪着阿九?”
她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景了,只是才吃了藥,身上沒勁兒,現下只能歪在羅漢塌上,看着他們在外面玩。
不過只是這麼看着,就足夠讓她滿心愉悅了。
秦崢聞言,溫聲道:”有些事情跟您說。”
他說到這兒,取出來一張紙,遞了過去,道:”兒子自作主張要了這個,您過目。”
見秦崢的模樣有些鄭重,林氏卻是失笑,道:”什麼東西,還值當你–”
只是她話音未完,卻在看到上面字跡的時候,瞬間收斂了笑容。
那是和離書。
林氏有一瞬間呼吸粗重。眼眶也隨着紅了起來,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上面的每一個字她都認得,可組合在一起,卻讓林氏恍若身在夢中。
不。便是夢裏,她也沒有奢望過這樣的好事兒。
林氏眼前一片迷濛,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良久,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驟然回神,猛地將那和離書往桌上一放,搖頭道:”不,不成,我不能籤這個。”
她若是簽了,那旁人後來者居上。明國公府還有秦崢的位置麼?
林氏的顧慮,秦崢卻是瞭然的。
即便他先前不明白,可這些時日顧九跟林氏相處日漸親密,二人之間雖不到無話不談,可顧九也能知道林氏的想法。
所以這會兒,見她這表情,秦崢便明白她在想什麼了。
他在林氏的身邊坐了下來,淡淡道:”您不必先着急做決定,聽我說可好?”
秦崢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沉穩的表情。
分明還是她記憶裏那個幼小的孩子呢。可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可以爲自己遮風擋雨了。
林氏的心驟然便安定了下來,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你說,母親聽着呢。”
只是不想,秦崢的第一句話,便讓林氏瞬間驚呆:”如今,已經沒有明國公府了。”
“這……是什麼意思?”
見林氏驚訝,秦崢將明國公府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末了又道:”秦釗自作孽不可活,皇上龍顏大怒,明國公府如今已然降成了明陽伯府,秦釗的官職更是被一擼到底,恐怕有生之年,是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畢竟,秦釗現在身上得了髒病,能不能治好且兩說呢,就算是治好了,誰又願意跟一個曾經染病的人來往?
都是惜命的。秦釗出了這事兒,如今算是完了。
“母親如今簽了和離書,便是跟他沒了瓜葛,反而一身輕鬆。至於我,您覺得。一個伯府的公子,這位置對我有吸引力麼?”
秦崢話中的內容信息量太大,林氏震驚不已,好半日才消化了這些內容,卻是隨着鄙夷道:”這秦釗。當真是越活越不是東西了!”
她尋常就不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要不是秦崢告訴自己這些,她還不知道秦釗居然鬧出了這麼多的事情!
不過待得罵完,她又有些心疼秦崢,因嘆息道:”崢兒。這些時日你受委屈了,那些流言蜚語,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能鬧到皇帝都出手,將秦釗給懲處的地步,可見這上京城內的流言傳到什麼地步了。
身爲秦釗的兒子,那些流言裏怎麼可能不提及他?
想來秦崢這些時日怕是也不好過。
聽得林氏這話,秦崢卻是嗤了一聲,淡淡道:”您放心,他且影響不到我呢。”
他說到這兒,又將和離書展開來,道:”倒是您,簽了方是正經。”
到了這個地步了,林氏先前的顧忌也都不存在了。
畢竟她之所以先前不肯和離,且盡力的去保住秦釗的名聲,也是爲了她兒子着想。
現在秦釗自己作孽,鬧到這個地步,再留在明陽伯府,也只會讓秦崢更添麻煩,而不會對他有所助力。
即使如此,她留着也沒什麼必要了。
林氏痛快的簽了和離書,復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因鄙夷的笑道:”皇上這是有心還是無意呢,竟然給了他這麼一個封號。”
明陽伯府,經了這麼一回的事兒,秦釗這下可不就是名揚上京了麼?
只不過,卻是壞事傳千里的名揚。
聞言,秦崢低聲一笑,淡淡道:”誰知道呢。”
他纔不會說,這件事裏面,他居功至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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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