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聽得周淼的話,周姚氏不由得失笑道:”她非得說這裏有個神醫,小姑娘家一時興起的要我來看診–我這身體,自己心裏難道沒數麼?”
她其實這幾日已經有些預感,總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似的。
不過這也好,反正孩子都沒了,若是能陪着他去了黃泉,也算是全了自己這份愧疚了。
周姚氏想得開,顧九卻被她這神情嚇了一跳,旋即起身道:”我師父在搗藥呢。你且先等一下,姚姐姐,可要去見見我母親?”
聞言,周姚氏卻是一愣,詫異的笑着問道:”國公夫人在這裏住麼?”
顧九也不瞞着她,因點頭道:”嗯,我師父醫術高明,母親住在這裏,方便隨時看診。”
周姚氏是知道林氏中毒的事情,心中越發有些唏噓。此時得知她在這裏,忙的起身笑道:”如此,那是得過去拜會一番呢。”
一行人於是去了林氏的房中。
然而進門後,周姚氏的目光卻是先落在了羅漢塌上的那個小嬰兒身上。
午後日光正好,那孩子趴在羅漢牀上。正由着林氏的指引,努力的翻身。
他的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眉眼彎彎,胳膊蓮藕似的,不斷地揮舞着,笑聲如銀鈴晃動,叫人聽了便覺心裏歡喜。
周姚氏卻是瞬間溼了眼眶,下意識的便幾步走過去:”這孩子……”
她纔開了口,卻又回了神兒,頓住腳步,目光卻是黏在小明兒的身上。
不知怎的,一見到這孩子,她竟有種被人揪着心的感覺!
林氏擡眼,見是她來了,因笑着招手道:”站着做什麼,都坐吧。”
她一面說着,一面將小明兒抱了起來,不過不知怎的,小明兒卻是將頭轉過去,直勾勾的去看周姚氏。
見狀,林氏只得又換了個姿勢,好讓小明兒看的順當些。
“這是小明兒,莊先生的徒弟。”
周姚氏已然從顧九的嘴裏得知那位神醫便是莊子期,這會兒聽得這話,一雙眸子還忍不住去打量小明兒。一面笑着問道:”這麼小的孩子,就拜師父了?”
聞言,顧九則是意有所指的笑道:”對啊,誰讓我師父不肯讓人叫乾爹呢。畢竟,小明兒無親無故,跟着我師父,總得有個名分不是。”
這話一出,周姚氏卻是心頭一跳,問道:”無親無故?”
“嗯,他是撿來的。”
只一句話,瞬間便讓周姚氏猛地站起身來,顫聲問道:”哪裏撿的?”
她話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復又郝然道:”對不住,我只是,只是太激動了。”
門外腳步聲傳來,下一刻便見一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男人從門外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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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什麼,我來告訴你吧。”
來人正是莊子期。
見到他,周姚氏莫名覺得心中狂跳,而一旁的顧九也解釋道:”這是我師父,其實今兒讓你過來,並非是看診,而是看孩子的。”
似是在附和顧九的話一般,莊子期則是沉聲開口:”九月十八夜裏,我在城北京郊的亂葬崗上撿到了他。”
只一句話。便讓周姚氏瞬間紅了眼眶。
她有些站立不穩,顧九早有準備,忙的扶住了她,一面出聲安撫道:”你彆着急,聽我師父慢慢說。”
周姚氏緩和了一下情緒,木然的點了點頭,顫聲道:”先生,您請說。”
莊子期點了點頭,這才繼續道:”那天夜裏,我原是去亂葬崗採藥的。那蛇蟲鼠蟻出沒之地,卻有一種花可入藥。誰知我那天沒尋到花,反而尋到了一個孩子。”
亂葬崗上殘肢斷臂隨處可見,環境令人作嘔。
可莊子期常年顛沛流離,連義莊都住過,對眼下的情形自然是渾然不懼。
只是聽到嬰兒哭聲的時候,他到底還是被嚇到了。
不是出於鬼神,而是他知道,那真的是一個嬰孩。
他跑過去的時候,野狗正咬上了嬰孩的手臂,莊子期撒了藥粉迷暈了野狗。自己則是小心翼翼的抱起來孩子,卻發現那孩子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孩子周身的顏色很明顯是纔出生,眼睛還有些不大能睜開,臉上有一點未曾褪去的皮。
若是他再晚來半個時辰,怕是這孩子就重歸陰司了。
人命關天。眼前又是一個這樣可憐的孩子,莊子期自然不能無動於衷。
所以哪怕他自己還無處可去,且身邊還有一個拖油瓶,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將孩子給帶了回去。
“我那時見他可憐便帶回去養着,他身上也沒什麼信物,唯有一條包裹着的被褥。”
莊子期將那些事情簡略說了一遍,略過了自己因養孩子落得的困境,只道:”他的手臂上還有被狗咬的疤痕,不過現在已經淡的差不多了。”
他說到這裏,又將小明兒的袖子撫了起來。順着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那上面淺淺的褐色疤痕。
小孩子的肉皮白嫩,饒是已然褪色,可看着還是有些觸目驚心,可以想象當時的慘狀。
周姚氏瞬間捂住了嘴,她死死地咬着脣,方纔放任自己沒有出聲。
眼見得她走過來看孩子,林氏抱着讓她看,一面嘆息道:”這孩子命大,你且看看。”
周姚氏不住地點頭。卻在湊近了之後,瞬間愣怔住。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復又小心翼翼的將手在衣服上蹭了好一會兒,方纔問道:”我,我可以看看他麼?”
得了林氏的允許之後,周姚氏這才格外輕柔的將小明兒的袖子往上推了推,待得看到那一顆紅痣之後,瞬間紅了眼眶。
那是一個米粒兒大小的紅痣,十分不起眼,便是林氏也是頭一回注意到,詫異的笑道:”這孩子什麼時候生了一顆紅痣?”
聞言,周姚氏卻是帶着哭腔接口道:”出生便有。”
她只覺得渾身發軟,饒是周淼扶着自己,還有些站不穩。
林氏見狀,忙的讓將人扶着坐下,一面問道:”你怎麼知道,他當真是你的兒子不成?”
雖說他們都有這個猜測,可到底缺一個佐證。
周姚氏只看到這個紅痣便確定了,胡亂的點頭,一把將小明兒摟在了懷中。啜泣道:”我當初生他的時候,因着身體虛弱,所以他出生後,奶孃抱着讓我瞧了一眼,便暈過去了。當時我恍惚記得。他的左臂上是有一處紅色小痣的……”
可等到再醒來的時候,那個孩子的胳膊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原先周姚氏只當自己是看錯了,畢竟她那時候生了一天一夜,整個人都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看的那一眼,誰知道是夢裏還是現實呢?
可原來,她根本就沒有看錯,只是孩子當時被掉包了!
如今看到小明兒胳膊上的印記,周姚氏瞬間便確定自己當時沒有看錯。
這是她的孩子!
便在這時。莊子期將小被褥拿了過來,淡淡道:”你先彆着急確定,這是當時包着他的被褥。”
被褥上還有周姚氏自己繡的花兒呢,不過是又一大佐證罷了。
看到那被褥之後,周姚氏果然抱着小明兒哭得更厲害了。
周淼見她這模樣,也跟着落淚,一面還忍着勸她:”大嫂您快哭了,找到小侄子是好事兒呢。”
懷中的小明兒被她的哭聲嚇到,嬰孩兒的哭聲卻是細弱的。
周姚氏手忙腳亂的去擦眼淚,又忙忙的哄他:”乖寶,別哭別哭。”
大抵是母子天性,分明小明兒在此之前未曾見過周姚氏,可此時被她哄着,卻是很快就不哭了,偎依在周姚氏的懷中,滿是依戀。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