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過後,宴席正式開始。
百花宴上歡聲笑語,舞姬們身姿曼妙,在這春日融融的時節,越發顯得賞心悅目。
唯有顧九像個異類。
她坐在桌案前,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像是一個只爲前來喫飯菜的人,專心致志的喫着眼前的食物。
一旁的周淼是個坐不住的,見她喫的津津有味,不時地低聲跟她說話:“顧姐姐你看,那個舞姬的腰怎麼可以這麼軟!”
她嫌棄世子夫人太疏遠關係,十分自覺的改成了叫姐姐。
顧九也不在意她的稱呼,由着她叫去,只是聽得這話,卻是忍不住笑了一聲:“你且去問問她,怎麼練的。”
聽得顧九的打趣,周淼托腮笑了笑,就見周姚氏給她盤子裏夾了菜,柔聲囑咐道:“喫點東西,光喝茶待會胃裏又要難受。”
聞言,周淼連忙笑着應了,又給她也夾了菜,笑道:“多謝大嫂,您也喫呀,別光顧着我。”
小姑娘的體貼讓周姚氏眼中笑意不斷,點頭應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淼兒乖。”
那模樣,倒像是哄小孩兒似的。
顧九見狀垂眸笑了笑,一面伸手去拿酒壺。
宴會上因着女眷多,故而上的都是桃花釀,香甜可口,喝到嘴裏更是滿口餘香。
她喜歡這個味道,不自覺便多喝了幾杯。
誰知卻拿了個空。
顧九詫異回頭,卻見那酒壺已然被秦崢拿到了自己的身邊。
感受到她疑惑的目光,秦崢偏了偏頭,淡淡道:“少喝酒。”
他的神情分明一本正經,可顧九那一瞬間,竟然有心靈感應似的,瞬間懂了對方的意思。
他這是在提醒自己,上次她喝多了之後出言不遜?
是了……
指着他說勾飲自己,這也是她生平最丟臉了!
顧九頓時有些臉紅,吶吶的將手收了回來,故作鎮定的點頭:“好,多謝世子爺。”
只是那去端茶的手到底有些抖,心裏更是暗罵,她也是大意了,在他面前喝酒做什麼,這不是明擺着提醒他,自己之前做的丟人事兒麼!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顧九越發專心致志的喫菜,絲毫不敢擡頭,生怕再撞上眼前人那戲謔的目光。
也正因此,顧九纔沒有看到,在她低頭裝鵪鶉的時候,秦崢脣角掠過的笑意。
那笑容既輕且淡,連秦崢自己都未曾意識到。
……
待得酒過三巡,宴席的氣氛才漸漸地活絡了起來。
眼見得衆人都喫的差不多了,長公主方纔笑着開口道:“今日宴會,爲的便是熱鬧,只是有酒無樂也是無趣,不如咱們找點樂子如何?”
這是往年的老規矩了,衆人也都知道,便都紛紛應和。
有跟長公主親近的世家夫人便開口笑道:“既是要找樂子,咱們便也添些彩頭。在座的都是世家公子千金,文采樣貌都不輸的,咱們公平起見,有想要一展風采的,若拔了頭籌,便給些獎勵,公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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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長公主讚賞一笑,道:“這法子甚好,咱們今日也不論什麼品級高低,今日咱們也效仿古人流觴曲水,到了誰那裏,便由誰來。如何?”
這話一出,便見先前那個婦人復又掩脣笑道:“公主的法子甚好,只有一樣,嫁了人的便不強制參與了吧?尤其是妾身這等才疏學淺滿腦子柳絮的,若在這等場合丟了醜,以後可就沒臉見人了。”咚咚
聽得她這話,長公主笑着睨了她一眼,道:“偏你會多懶兒。罷了,便依你所言,凡嫁娶之人,都可隨意來,反正你們都從詩酒茶成了醬醋鹽,想來也沒什麼詩情畫意了。”
幾個出嫁的婦人頓時笑着附和了這話,齊聲笑道:“公主英明。”
於是規矩就此定下。
長公主來了興致,着人拿了酒杯來,宮人置於水上,隨風飄了下去。
那酒杯晃晃悠悠,一路沿着而下,在場之人都屏住了呼吸,有希望到自己面前的,更有祈禱別停在自己面前的。
因有先前的規矩,顧九不必參與此事,她酒足飯飽,便也來了幾分興趣,跟着衆人一起看那酒杯,卻見它最終停到了白家的桌案前。
在場之人頓時有笑有嘆,身邊丫鬟在長公主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聽得她笑銀銀道:“今日開場竟由咱們狀元郎開始,倒真是個好兆頭。”
白府在上京中名聲不顯,之所以被邀請來了百花宴,乃是因着白家出了一個朝中新貴。
去歲以一篇阿房賦拔得頭籌、被今上欽點爲新科狀元的白家嫡子,白臨淵。
這白臨淵的確是個有真本事的,年紀輕輕便進了翰林院,且因着文采斐然,更被上京無數女子列爲想嫁對象之一。
見酒盞停在自己面前,白臨淵起身行禮,語氣恭謹:“謝公主擡愛,微臣獻醜了。”
聞言,長公主卻是彎脣一笑,不知想到了什麼,擡手製止了他,道:“素聞白大人文采出衆,今日宴會又以你爲開場,不如本宮出題,你來作詩如何?”
這話一出,在場之人頓時都來了精神,這位狀元郎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可惜就是爲人清高,整個翰林閣內都沒幾個與他相熟之人。
女子自然是心悅他的,可男人們卻又起了攀比心,一時之間,倒是讓白臨淵成了焦點。
顧九離的不算遠,從她的角度,正可以看到白臨淵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只是那緊張不像是心虛,倒像是不適應被關注似的。
她纔想到這裏,卻又見秦崢坐直了身子,面上雖還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可實則已經聚精會神了。
顧九不由得好笑,她還當秦崢萬事都不放在心上呢,原來對着優秀之人,也會暗自攀比的嗎?
那廂的白臨淵已然調整好了情緒,恭聲道:“公主盛情相邀,淵卻之不恭,請公主出題。”
聞言,長公主微微一笑,目光掃過了園內爭芳鬥豔的鮮花,最後落在了眼前那盆杜鵑上,素手一指,道:“便以此爲題吧。”
得了長公主的話,白臨淵再施了一禮,看向那盆杜鵑花時擰眉一瞬,復又舒展開來,只是眉宇間愁緒不斷:“杜鵑花發杜鵑啼,似血如朱一抹齊。應是留春留不住,夜深風露也寒悽。”
他這詩唸完,久久無言。
長公主脣邊笑意消失,眸光落在虛空處,不知是看他還是看那盆杜鵑,良久才長嘆一聲:“好一句夜深風露也寒悽。詩是好詩,只是未免太悲涼了些。白大人文采斐然本宮認了,但卻不符合這百花宴的氣氛,罰你一杯酒,你可認?”
聽得這話,白臨淵復又長施一禮,恭聲道:“多謝公主,微臣認罰,請公主恕罪。”
眼見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長公主方纔一笑,道:“來,繼續吧。”
酒杯繼續往下轉,白臨淵也重新坐在了位置上。
原本應當是一鳴驚人的文狀元,這個開場開的並不大好。
雖說這首詩的確文采絕佳,然而這樣的場合下,卻是格外不合適。
顧九若有所思的轉着自己的杯子,一時有些疑惑。
都說高中狀元乃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可這位處處順心的文狀元,似乎並沒有年輕兒郎的朝氣與自負。
甚至那詩裏竟有血淚之感。
她纔想到這裏,就見身旁的秦崢臉色異樣,雖然在笑,可笑的卻格外陰冷。
分明這晴好的天,她竟覺得有些發冷,下意識問道:“世子怎麼了?”
聽得她的聲音,秦崢回頭看她,脣邊笑容倒是斂去不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