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心中有幾個小人,不停的在心上砌牆,偏偏秦崢只要一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們就開始消極怠工,不但如此,時不時的還要將那壘起的高牆推倒重來。
顧九心中這樣想着,一雙秀眉微微蹙着,連帶着手中的帕子都被自己無意識的攪在了一起。
下一刻,便聽得秦崢的聲音響起:“可還是疼?”
顧九瞬間回神,先是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就見秦崢已然喫完飯走了進來。
她又後知後覺記起來對方的話,吶吶的搖頭道:“不,不疼了。”
雖說他是自己明面上的夫君,可到底二人早已約法三章,他這個關心,在顧九看來,多少有些越矩了。
然而這一份越矩,卻並不讓她起惱。
可也正是因爲認知到這些,顧九心中才越發嘆息。
她怎麼就不長心呢?
前世跟頭栽的這樣慘,竟還能對秦崢心存愛慕!
顧九垂眸自我厭惡的模樣,看在秦崢的眼中卻是她十分的難受。
眼前這姑娘足足比他小了六歲,臉頰有些嬰兒肥,帶着幾分稚氣。
到底還是個才及笄沒多久的孩子呢。
秦崢不知怎的就心軟了,起身走到桌案前給她倒了一盞茶,遞了過去:“喝點水,暖暖吧。”
男人骨節修長的手捏着白玉色的茶盞,舉在她面前的時候,讓顧九的鼻子沒來由的一酸。
她執拗的看着眼前男人的手,像是自己跟自己慪氣似的,既不肯伸手去接,又隱隱的不願男人將手撤回去。
從秦崢的角度,正可以看到顧九鼻子通紅的模樣,他心中嘆息一聲,果然是個孩子,怎麼都疼的哭了?
“要我餵你?”
男人聲音一出口,連他自己都驚了一下,更遑論顧九。
她幾乎慌亂的將那盞茶接了過去,吶吶道:“不,不用。”
顧九怎麼都沒想到秦崢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接過茶便去喝,卻又不小心嗆到,直接將茶盞放在一旁,拿帕子捂着嘴咳了個驚天動地。
秦崢原還爲自己這話有些郝然,眼下見小姑娘這個模樣,倒是先無奈的笑了。
他想,自己今夜還真的是魔怔了。
待得顧九終於喘勻了氣兒,才問道:“好些了麼?”
顧九這廂臉都咳嗽的紅了,一雙眸子裏浸潤着淚意,聽得他這話,下意識在心中腹誹,這人是不是今生打算讓她換個死法,比如喝水嗆死?
算起來,這都是她被嗆到的第二次了!
然而心中再如何憤憤,顧九也不敢真的說出來,聞言只能點頭道:“沒事了。”
只是那盞茶,她再不敢端起來了。
她前前後後似乎統共在秦崢面前喝了這兩次,結果都被嗆到,哪兒還敢再喝?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秦崢以手作拳,放在脣邊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似的道:“過兩日的百花宴,你屆時需得跟我去一趟,可有什麼勉強不曾?”
他本意是轉移話題,卻不想顧九在聽到這話之後,瞬間愣住了。
百花宴?
顧九是知道百花宴的。
當今聖上年近五十,卻有一個三十出頭的幼妹,那妹妹比聖上的第一個皇子才大三歲。
先皇去世的早,故而這個妹妹是被聖上養大的,所以跟他關係極好,雖未兄妹,卻是拿來當女兒養的。
這位長公主行事一向隨心,前前後後一共嫁了三個駙馬,卻次次都不得長久。去歲又同前駙馬和離,如今在皇城內的公主府居住。
她名聲不好是真的,得皇帝聖寵也是真的,故而京中大大小小的世家夫人們都想巴結她。
而這百花宴,便是長公主所舉辦。
每年春日的時候,邀請京中閤眼緣的世家夫人小姐以及公子們齊聚在公主府內,名義上是觀賞那些名貴的百花,實則卻是一個名利場。
明國公府百年世家,又有秦崢這般爭氣的世子,自然更在被邀請之列。
前世裏,顧九自然也是去了的。第六書吧
只是……
那時候的記憶着實算不得好,讓顧九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兒來,卻聽得秦崢道:“若是勉強,不去也可,總歸,無甚重要。”
千金難求的百花宴請帖,被秦崢這麼輕飄飄的帶過去,倒是讓顧九有些像笑。
傳說中的明國公世子淡漠超然,倒也不盡然是假。
她想到這兒,復又笑着搖了搖頭,道:“不勉強,我會提前備好衣服,不會丟了您的人。”
前世裏,她便是避讓,那些鋒芒卻依舊朝自己而來。
既然避讓無效,她今生又何必重蹈覆轍?
更何況,百花宴可不是她說不去,就能不去的。
見顧九答應,秦崢點頭應了,道:“時候不早,你也早些歇着吧。”
他其實並沒去過幾次百花宴,只是府上的小姑娘們都喜歡,顧九這個年歲,想來也是喜歡的。
然而真正躺下之後,顧九卻睡不着了。
饒是她不願意去回想,可前世裏百花宴上種種,卻依舊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過着。
她深吸一口氣,攥了攥被角,一時有些心浮氣躁。
今生她不打算避讓,卻並不代表不會被那些過往影響。
枕邊檀香味道浸入心扉,倒是讓她浮躁的心慢慢的平復了下來。
罷了,大不了便是見招拆招,總歸再糟糕,還能比前世更差麼?
……
一夜無夢。
翌日醒來時,顧九照例有些發呆。
秦崢分明跟她只有一屏風之隔,偏偏她竟能得一夜好眠,這再以往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待得梳洗時,白朮把帕子沾水遞給她,見她還在發呆,不由得笑道:“小姐在想什麼呢?”
顧九這纔回過神兒來,接了帕子蒙在臉上,好一會兒纔拿下來,道:“沒什麼。”
她這模樣,分明就是有心事。
白朮也不戳破,伺候她梳洗完,又讓小丫鬟將早飯端了上來。
誰知還沒喫,就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給表嫂請安。”
見到來人,顧九神情一斂,脣邊笑容瞬間淡了幾分,道:“表妹怎麼來了?”
眼前姑娘着了一襲桃紅色的衣裙,瘦弱的腰肢不盈一握,一張臉上薄施脂粉,我見猶憐。
然而顧九憐不起來她,更懶得看到對方在自己眼前晃盪,因此臉上的笑都帶着明顯的敷衍。
只可惜今日的江蓮芷似乎看不懂似的,見她正在喫飯,因笑着道:“我晨起四處走走,不想竟走到了表嫂這裏,想着幾日未曾見您,故而過來說說話兒。”
前世裏,她也是這樣一幅自來熟的模樣。那時候顧九才嫁過來,又鎮日裏被懲處,似乎說什麼都是錯的。
在這府上惶惶的時候,偏有江蓮芷親近她,說話溫軟行事有度,這樣的姑娘誰不喜歡?
顧九那時候也是喜歡的,更何況她在府上年紀最小,又沒有姐妹,因此二人相交之下,待她便越發的親近。
只可惜,親近餵養出了一頭白眼狼。
顧九想着這些,面上的笑容也越發的譏諷:“是麼,看來你的身體不錯,畢竟隔着十多個院子,也難爲你能溜達到這邊。”
江蓮芷被這話一噎,險些當時就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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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是一瞬,那些憤怒便都化作了委屈,咬脣問道:“表嫂可是還因爲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氣?您別誤會,我對錶哥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今日來,也是要給您道歉的。”
聞言,顧九連笑都懶得扯了,只反問道:“你說的是哪件事?”
江蓮芷咬牙,這人分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然而她明知道對方是裝糊塗,卻還不能明晃晃的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