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陸煜幾乎是狼狽而逃。
陳嬌想到他抬頭時又震驚又怕被她發現的臉龐,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陳嬌用手背貼了貼臉,也是熱的。檢查一番衣物,秋涼時節穿得挺厚的,陳嬌真不明白,陸煜的火是怎麼起來的,剛剛下棋,她連話都沒怎麼說。
陸煜這一走,晌午用飯時才回來,神情冷峻,似有心事,陳嬌就沒試圖攀談。
飯後,陸煜一會兒都沒多待,馬上又去了前院。
陳嬌本來沒有多想,但準備躺下歇晌的時候,陳嬌忽然覺得不對。如果陸煜有正事要忙,譬如平西侯吩咐了他什麼差事,以陸煜雖然冷峻卻以禮待她的做派,他離開前應該會簡單解釋一下他的去向。
陳嬌喊來紅杏,叫紅杏悄悄去前院打探打探,看世子有沒有出門。
紅杏很快就回來了,朝主子搖搖頭:「世子哪都沒去。」
陳嬌咬唇,回想飯桌上陸煜目不斜視一眼都不看她的冷漠樣子,便猜到,陸煜八成是因為上午的尷尬難為情了,而他難為情的方式,就是不理她。
陳嬌頗為無奈,她又沒有勾飲陸煜,他自己大白天的胡思亂想,反倒朝她擺臭臉。
這個下午,陸煜果然都沒出現,傍晚要用飯了,他才過來。
陳嬌默默地吃自己的,她倒要看看,陸煜要彆扭到什麼時候。
於是,直到夫妻倆並肩躺下,丫鬟們熄了燈退出去,陸煜都沒主動與她說一句話。
陳嬌心悅誠服!
可陳嬌卻不能任由陸煜彆扭下去,距離陸煜的「死期」,只剩一年了,何況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兩刻鐘後,確定她不開口陸煜可能就會這麼睡過去後,陳嬌忽地歎了口氣,幽幽道:「表哥,今日我哪裡做錯了嗎?」
小姑娘的語氣委屈又可憐,陸煜心中一驚,馬上道:「表妹何出此言?」
陳嬌轉個身,背對他道:「早上表哥還陪我說話下棋,見完父親後,表哥便一句話都沒與我說過,如果不是我做錯了事,那便是表哥不喜我,不待見我了。」
陸煜只聽到了「下棋」二字。
自記事起,陸煜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失儀過,今日卻在她面前,丟了那麼大的臉。
陸煜不是不想理她,而是無顏面對,若非兩人新婚,他不過來她可能會多想,陸煜連兩頓飯的時候都不會出現。
「不是。」望著帳頂,陸煜艱難地道,「表妹很好,我也沒有,不待見你。」
陳嬌腦袋轉過來,聲音更委屈了:「那你為何冷落我?」
陸煜攥緊雙手,不知如何啟齒。
陳嬌等了一會兒,等不到回應,她再次歎氣,轉過去道:「表哥不願說,便算了。」
嘴裡哀怨,陳嬌卻在憋著笑,一邊留意身後的動靜。
良久,她聽見陸煜的歎氣聲,然後,他轉了過來,從後面抱住了她。
陳嬌假裝掙了掙。
陸煜手臂收緊,又猶豫片刻,方低聲在她耳畔道:「早上下棋時,我,我……」
他說不下去了,陳嬌咬咬唇,然後蚊吶似的道:「我,我看見了。」
陸煜呼吸一窒,隨即不受控制地重了起來。
昨晚才當了新郎,現在美人在懷,他本來就想,轉而又提到了那個,無異於火上澆油。
「就因為那個,你便不理我?」陳嬌低低地問。
夜色阻攔了視線,可看不清楚時,反而更容易敞開心扉,將白日的羞愧訴諸於口。
「我以為,你會生厭。」陸煜晦澀道。
在一個女子面前那樣,簡直是最大的冒犯,陸煜更擔心的,是她將他想成那種下流之人。
話說開了,陳嬌聲音溫柔下來,握住他摟著她的大手,輕輕道:「你是我丈夫,我為何要厭你,除非,你當時想的是別的女子。」
說到最後,陳嬌故意流露出幾分猜疑、質問。
陸煜聲音一冷,反握住她手道:「你把我當什麼人?」
陳嬌沒有立即回答,待陸煜的手漸漸放鬆,她才自言自語似的道:「有心沒膽之人。」
陸煜聽見了,反應過來小姑娘的意思,陸煜胸口噌地燃起一把火。關係到男人的威嚴,什麼都不用說,也不必再客氣,大手攥住陳嬌肩膀往他這邊一轉,陸煜順勢壓了上去,低頭就要親她。
陳嬌豈會乖乖配合?
陸煜無欲無求,她只能循循善佑,現在陸煜想求了,陳嬌自然要將自己被冷落一日的怨氣發洩出來。
她避開陸煜的嘴唇,小手也推他的肩膀。
陸煜雖然很想證明自己有心有膽,卻以為她真的抗拒,不禁頓住,目光複雜地看著她模糊的臉龐:「你,你不願意?」
陳嬌哼道:「我不高興。」
陸煜回想她剛剛的控訴,識趣道:「對不起。」
陳嬌小小地諷刺道:「不敢當,我只求表哥以後對我有什麼不滿,直接跟我說,而不是動輒給我冷臉看,叫我一個人胡亂揣度。」
陸煜怔怔地看著她。
他忽然知道,從昨晚到現在哪裡不對勁兒了。
他熟悉的表妹,是那個比他更傲的表妹,不待見他不看他,生氣了敢打他巴掌,委屈了敢丟下他轉身就走。這樣的表妹一點都不乖,會讓他胸悶,會讓他頭疼,同時又鮮活靈動的越來越吸引他。可昨晚剛嫁過來的表妹,今早與他一起敬茶的表妹,端莊羞澀,好像變了個人。
現在,婚前那個敢怒敢言的表妹終於又回來了。
「我對表妹,沒有任何不滿。」忍著笑意,陸煜低聲道,「倒是表妹,若有不滿,可隨時去前院找我,不必等到晚上。」
陳嬌雖然在侯府當了三年的表姑娘,與陸煥三個堂兄弟都熟,但她對陸煜沒有太深的瞭解,只知道他很冷,拒人千里。如今夜色如水,兩人這樣的姿勢,他又很好說話的樣子,陳嬌就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我不喜歡你總是冷冰冰的,你可以對別人冷,咱們都是夫妻了,你再那樣,我如何與你相處?」
「如何才不算冷?」陸煜正色問。
陳嬌看他一眼,道:「我來涼州這麼久,都沒見過你笑。」真的一次都沒見過。
陸煜聽了,想了想,抓住她一只小手,緩緩地貼上了自己的臉。
掌心下的肌膚不似女子那般柔軟,彷彿暗藏力量,就在陳嬌不解陸煜是何意時,他又將她的手指,移到了他嘴角,那唇角是上揚的,他在笑。
陳嬌也笑了。
然後,陸煜將她的手指,送進了口中。
陳嬌的笑,立即變成了驚愕。
陸煜就從她的手指開始親。
陳嬌漸漸招架不住。
「我有心沒膽?」陸煜在她耳邊問。
陳嬌連忙捂住嘴。
陸煜抓開她的手,證明自己。
陳嬌雙手動不了,想咬緊牙關,只是她那點力氣,每次都輕而易舉被他沖散。
外間,守夜的紅杏剛睡著不久,突然被自家主子的聲音驚醒了,第一聲聽得她心驚,第二聲聽得她心顫,第三聲聽得她手腳發軟,意識到兩位主子在做什麼,紅杏面紅耳赤地用被子捂住腦袋,躲在被窩裡偷偷地聽。
雖然姑娘似乎很難為情,但想像高冷世子爺對姑娘的熱情,紅杏就由衷地替姑娘高興。
能讓世子爺從寒冰化成熱火,自家姑娘果然不一般。
陳嬌終於知道什麼叫咎由自取了,昨晚她就不該言語挑釁陸煜。
「夫人,好點了嗎?」
陸煜去前院練功了,陳嬌發現靠自己起不了牀後,不得不將紅杏叫了進來。紅杏太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一邊偷笑著替主子舒筋解乏,一邊難掩開心地問。
陳嬌點點頭。
紅杏扶她翻了個身,陳嬌猶輕輕地喘著氣,紅杏一抬頭,卻見主子脖子上有處淤紅。
紅杏大驚,擔憂地問:「夫人,你受傷了?」
陳嬌不解,見紅杏盯著她的脖子,她剛要摸,忽地明白過來,臉一紅,若無其事地道:「沒事,這兩日風大,一會兒備件高領的衫子。」
紅杏瞅瞅主子紅紅的臉,隱約猜到那傷是怎麼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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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煜練功完畢,在前院換了衣裳,再來後院找陳嬌。
因為腰酸,陳嬌起得比昨日略晚,陸煜跨進內室時,陳嬌還在梳頭,身邊圍著三個丫鬟,擋住了她的臉。
陸煜掃眼窗邊的桌椅,然後坐到了距離梳粧檯最近的牀邊,透過丫鬟們之間的縫隙,陸煜看到鏡子裡的陳嬌,她衣裳已經換好了,上面是大紅底的衫子,領口挺高,幾乎掩住了大半邊脖子,領口上的梅花狀盤扣繫得緊緊的,襯得她脖子更白了。
陸煜不由地想,晚上一顆一顆解開那盤扣是什麼情形,她肯定得微微揚起脖子的……
念頭未落,鏡中的小女人突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陸煜莫名心虛,立即收回視線。
過了會兒,他又看了過去。
陳嬌也在看他,目光仍然帶著埋怨,她想讓男人知道他犯了什麼錯,未料剛剛還回避她視線的陸煜,這次非但沒躲,還朝她笑了笑,很淺很淺的一個笑,卻溫柔地像一縷春風,對著她迎面吹了過來。
陳嬌心跳快了一下。
這傢伙,笑起來還挺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