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水波蕩漾,烏篷船輕輕地隨波而晃。
「說到底,這都是我的推斷,大表哥若信我,自去問二姑娘便是,大表哥若不信,我也理解大表哥的難處,只請大表哥忘記這事,不要對外人提及我今日的種種不堪。」陳嬌坐在裡面,心平氣和地對陸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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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煜與陸琬是親兄妹,陸煜願意幫她,陳嬌敬他剛正不阿,陸煜不想幫,陳嬌也不會怨他什麼,人的心都是偏的,她也不例外。
陸煜眉頭緊鎖。
如果陳嬌指責二弟,陸煜信,換成妹妹,陸煜不是不信,而是想不到動機,除非二弟與妹妹串通起來了……
陸煜不想一下子將弟弟妹妹都想成作惡之人,但他知道,下藥的人肯定在弟弟妹妹中間。
「表妹放心,此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陸煜沉聲保證道。
陳嬌沒吭聲。
陸煜看眼門板,轉身去撐船了。
晌午的陽光投在水面,波光粼粼,陸煜沒有心情賞景,慢慢將船停在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這邊沒人,陸煜彎腰搭好船板,然後才朝船篷道:「出來吧。」
陳嬌低頭走了出來,上面的衫子還好,下面碧色長裙有些皺巴,好在也不是特別明顯。
陸煜站在船頭,眼睛不知該看哪裡,陳嬌也沒瞅他,從他身邊經過時,陳嬌低聲道:「無論如何,多謝大表哥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陸煜心情沉重,她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他護了她的清白,換成別人得手,她會尋死?
他看向陳嬌,小姑娘剛好踩在了連接湖岸與烏篷船的木板上,船在搖晃,她也晃了晃,陸煜不由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
陳嬌身體一僵。
陸煜察覺到了,忙縮回手,掩飾什麼般地道:「小心。」
陳嬌沒有回頭,三兩步上了岸,走出幾步,聽到陸煜跟了上來。
她腳步一頓,剛要開口,身後陸煜主動解釋道:「你消失這麼久,單獨回去,那人定會誤會。」
陳嬌臉色一變,看著地面道:「你我若一起出現,那人就不會誤會了?」
「辨認出下藥之人後,我會單獨與他解釋,就說我將你打暈藏在船上,你的清譽不會有任何受損。」陸煜低聲回道,聲音冷靜。家人闖的禍,他必須替陳嬌善後。
陳嬌抿抿唇,決定聽他的安排,否則她自己回去,藉口編得再好,陸琬也會懷疑她失了清白給一個莫須有的男人,屆時有陸煜作證,陸琬不信她,也會信陸煜。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回走,最先碰到了兩個嬤嬤。
「表小姐,您沒事吧?」一個嬤嬤擔心地問,眼睛盯著陳嬌微亂的裙擺多看了會兒。
陸煜面無表情地道:「表小姐與姑娘們開玩笑,躲在假山後,等得時間太長睡著了,剛剛我經過假山,叫醒了她。」
陸煜在府中頗有威嚴,兩個嬤嬤都信了。
又走了一段路,陸煥、陸琬、陸瓔以及聞訊而來幫忙找人的陸澈一起出現了。
「表妹!」陸煥第一個衝了過來,眼裡只有擔心。
陸煜站在陳嬌一側,目光迅速掃過這四人。
陸澈是後來的,與此事無關,陸瓔曾挑撥陸琬、陳嬌的關係,但她真不知道陸琬的計劃,今日也是被陸琬叫過來,當了一枚棋子。只有陸琬,在看到陳嬌與大哥在一起的時候,人愣在了最後面,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想到了那艘烏篷船,大哥是當時就將陳嬌藏在裡面了嗎?大哥與陳嬌在湖上待了那麼久,兩人都做了什麼?
陸琬不敢相信她謫仙般的大哥是那種人。
驀地,陸琬感覺一道冷意,回過神來,陸琬就對上了兄長那雙寒潭似的黑眸。
陸琬心虛地低下了頭。
陳嬌也看出來了,用完陸煜的那個藉口後,她對眾人道:「怪我貪睡,害你們擔心了。」
陸煥看著她蒼白的臉,以為陳嬌是害怕被長輩們責罰,故意笑道:「沒事沒事,表妹你先回房休息,祖母那邊我去說。」
陳嬌點點頭,領著紅杏走了。
陸煜陪弟弟妹妹去回復長輩。
太夫人很不高興,當著孫子孫女們的面嫌棄道:「跟她娘一樣,不懂規矩。」
衛氏附和婆婆,三夫人低頭不語。
陸煜知道真相,但此時他若澄清,對陳嬌的傷害更大。
從萬福堂出來,陸煥跑去二房找陳嬌了,陸琬見二哥跑了,就想退回去等著跟母親一起走。
陸煜叫住了她:「你隨我來,我有話問你。」
陸琬臉白了,別人不知道她下藥,中了藥的陳嬌肯定知道,她是不是告訴大哥了?
「什,什麼事啊?」陸琬小聲地抗拒道。
陸煜冷冷看了她一眼。
陸琬不敢再言語。
陸煜將妹妹帶到了自己的書房,阿金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為何要害表妹?」走進書房,陸煜坐都沒坐,盯著妹妹審問道。
陸琬裝糊塗,眼睛看向一旁:「誰害表妹了?」
聲音剛落,陸琬忽然聽到一聲握拳的聲音,她往下一看,就見大哥的左手緊緊握著,拳頭上面都暴起了青筋,似是在強忍什麼。陸琬怕了,本能地往後退。
「為何害表妹。」陸煜這一巴掌終究沒有打出去,只是聲音更冷了,「如實交代,別逼我動手。」
男人的拳頭依然緊緊地攥著,陸琬真的害怕哥哥會打自己,情緒失控,她跌坐在了地上,一邊哭一邊後怕地道:「大哥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喜歡劉恒的,那天聽三妹說表妹在王府裡一直勾飲劉恒,我一生氣,就,就想快點撮合表妹與二哥……」
「你二哥知道你做的好事?」陸煜皺眉問。
陸琬哭著搖頭:「我沒告訴他,我怕他罵我。」二哥對陳嬌太好了,未必會配合她的計劃。
確定二弟與此事無關,陸煜稍微好受了點,隨即繼續呵斥妹妹:「你身為女子,難道不知道清白對表妹的重要?為了一個劉恒便想出如此卑鄙的手段,陸家祖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陸琬忍不住替自己辯解:「我,我是錯了,可我也沒想害她啊,二哥那麼喜歡她,以表妹的身份,嫁給二哥也算高嫁了……」
「閉嘴!」陸煜差點就想踹妹妹一腳,「到現在還滿口胡言不知悔改,等我稟明父親,明日便送你去莊子上好好學半年規矩!」
整個侯府,陸琬最怕的就是威嚴的父親,聞言狠狠打了個哆嗦,跟著她便撲過來,抱住兄長的腿苦苦哀求:「大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別告訴父親,以後我都聽你的,我不喜歡劉恒了,我也不會再欺負表妹,大哥你別告訴父親好不好,我求你了!」
小姑娘一邊哭一邊掉眼淚,鼻涕都快流下來了,可見是真的怕。
陸煜看著妹妹落淚,卻絲毫不為所動,他饒過了妹妹,又如何向表妹交代?普通小錯也就罷了,關係到一個女子的清白性命……
「大哥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狠心掙開妹妹的手,陸煜轉了過去,背影冷漠。
陸琬呆呆地望著兄長,忽的,她笑了,嘲諷地道:「大哥罵我卑鄙,你自己呢?你將她藏在船裡又做了什麼,你對得起二哥嗎?」
陸煜對親妹妹最後一絲不忍,都隨著這番惡毒的猜測消失了,他轉過來,看著妹妹平靜地解釋道:「船篷裡有涼茶,她自己喝茶解了藥效,我始終守在船外,琬琬,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樣,為達目的便忘了禮義廉恥。」
陸琬不信,盯著他問:「你真的沒碰她?」
陸煜漠然道:「我與她清清白白,天地可鑒。」
他正氣凜然,陸琬頹喪地垂下肩膀,連利用此事威脅兄長的機會都沒有了。
哭了會兒,陸琬重新哀求兄長:「大哥,既然她沒事,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只要你不告訴父親,我發誓以後一定痛改前非,什麼都聽你的!」
陸煜並未打算真的告訴父親,關係到陳嬌的清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可以隱瞞父親,但你自己找理由,去莊子上住三個月,我會安排嬤嬤重新教你規矩。」陸煜無情地提出了條件。
陸琬不想答應,但事情捅到父親那裡,就不是三個月的懲罰了。
「好,我今晚就想辦法!」抹把眼淚,陸琬抽抽搭搭地站了起來。
陸煜道:「你身邊的彩霞,賣了。」
陸琬現在哪有心情管一個丫鬟的死活?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陸煜最後道:「此事除了表妹與你我,你不得再對任何人提及。」
陸琬還是點頭。
大哥與父親的威嚴加起來,她不敢再起什麼壞心思。
第二日,陸琬向母親衛氏撒嬌,提出要去莊子上避暑。涼州的四月並不算熱,衛氏覺得女兒在無理取鬧,可她不答應陸琬就一直糾纏,陸煜過來給母親請安,也配合妹妹演戲,衛氏很看重長子的意見,終於答應了。
陸煜挑了幾個護院,親自送妹妹去了郊外的莊子,過了兩日,他將挑好的教養嬤嬤派到了莊子上,那嬤嬤才到不久,便找個藉口罰了陸琬的大丫鬟彩霞一頓,命人綁了嘴,拉出去隨便賣了,特意囑咐人牙子賣到外地去。
陳嬌這邊,她並沒有對舅舅舅母說出真相,表姐陸珍相親很順利,一家四口都高高興興的,她何必添晦氣。
陸琬搬去莊子的第四天,陳嬌與陸珍在花園散步,偶遇陸煜。
陳嬌低垂著眼簾,中藥時的情形,陳嬌記不清楚,但肯定狼狽不堪,都被陸煜看了去。
「大哥。」陸珍笑著打招呼。
陸煜點點頭,然後直接對陳嬌道:「表妹,請借一步說話。」
陸珍愣了愣。
陳嬌知道陸煜是來給她他承諾的那個交代了,點點頭,叫表姐稍等,她神情如常地隨陸煜走了。
陸煜帶她去了湖邊,兩人臨湖而立,若有人靠近,隨時可止住交談。
「藥是琬琬下的,我罰她去莊子上思過三個月,另派了嬤嬤嚴加管教,琬琬也許諾,回來後她會痛改前非,不再針對表妹。」出於禮節,陸煜強迫自己看著陳嬌,同時努力不去想船上他推開門後,見到的那一幕。
陳嬌面朝湖水,皺眉問:「我與二姑娘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害我?」
陸煜能罰陸琬乖乖去思過,雖然這點懲罰遠遠不夠陸琬做的惡,但人在屋簷下,陳嬌認了,現在她只想知道陸琬害她的理由。
那理由,陸煜難以啟齒,可,陳嬌有權知曉。
「琬琬,喜歡劉恒,你與劉恒親近,她一時嫉妒,犯了糊塗。」陸煜側身道。
這話說得,好像陳嬌先挑起的戰火一樣,她不刺激陸琬,陸琬也就不會害她!
陳嬌氣笑了,諷刺地看著男人清高的側臉:「請大表哥說清楚,什麼叫我與劉恒親近,二姑娘這麼對你說的?她又是如何知道我與劉恒親近,她親眼看見了?」
陸煜緊緊抿著唇,妹妹是從三妹那裡聽說的,他卻不能再將三妹扯進來。
「我不知道。」陸煜選擇撒謊。
她這麼生氣,陸煜只輕飄飄的一句「不知道」,一副不屑多解釋的態度,陳嬌怒火更勝,陸琬不在身邊,她只能將火氣都發在陸琬的親哥哥頭上,冷笑道:「妄信謠言,因為嫉妒便買那種下三濫的藥加害親表妹意圖毀人清白,二表姐當真好教養。」
談到教養,就有暗示太夫人、衛氏不會教導的意思了。
陸煜承認,祖母、母親確實太過寵溺妹妹,可身為長孫長子,他無法接受陳嬌對長輩的不敬。
陸煜很少與男子做口舌之爭,更沒與女子吵過架,面對陳嬌極其諷刺鄙夷的眼神,陸煜衝動道:「舍妹害人,是我教妹無方,但瓜田李下,表妹在王府時若肯避嫌,又怎會謠言四起?」
他說得痛快,陳嬌揚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遠處一直留意這邊的陸珍,親眼目睹這一幕的陸珍,震驚地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