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陸家,陸暉早早地便回家了。跟在他身後一起去的下人不敢說話,只是低頭垂手悄無聲息的跟着。甚至就連陸暉腳步有些蹣跚的時候都不敢上前去扶他一把。
落榜!
這對於陸暉來說無異於晴空霹靂,即便是已經提前有準備了,陸暉依然無法接受。因爲他在那串紅紙黑墨,長長的榜單最前列還到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陸離。泉州陸離,第四名!
剛走到大廳門口,陸夫人的聲音就在裏面響起了,“暉兒回來了?快!快進來!”
陸暉頓足,忍不住有些想要退縮。大廳裏,陸聞和陸夫人都坐在主位上,下首還坐着陸明陸暄,三位少夫人還有陸蕎。甚至連陸蕎的生母卓姨娘都侍候在陸夫人身後,陸暉的兩個侍妾也跟在大少夫人身後,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期盼的神情。
“暉兒!快進來啊!”陸夫人歡喜地道。
陸聞微微蹙眉,看到陸暉的神情心中也是一沉。其實他心裏對陸暉這次會試抱得希望並不大,陸暉的成績在整個西江都不算吐出更何況是整個東陵。但是陸聞對此也並不失望,因此陸暉還年輕,就算這次落榜,三年後他也還沒滿三十,在參加會試的舉子中依然算是年輕的。只是陸夫人和陸暉一直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樣堅持,他也太希望陸家能夠儘快回到京城了。而且又有本家照看着,或許能有希望呢?
但是現在,看起來不僅是沒有希望。陸暉倒像是連魂兒都沒有了。
陸夫人卻沒有察覺到陸暉的神情,滿臉喜悅的迎了上來道:“暉兒,怎麼樣啊?”
陸暉閉了閉眼睛,站在陸夫人跟前沒有說話。
陸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有些驚疑地望着陸暉,“暉…暉兒,怎麼了?”
大廳裏原本還算正常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了,就連陸蕎都將那句“林大哥怎麼樣了?”給吞了回去。
陸暉垂眸道:“孩兒…孩兒無能,讓爹孃失望了。”
陸夫人身子晃了晃,身後的丫頭連忙扶住了她。陸夫人臉色慘白,“怎麼會?暉兒怎麼會落榜呢?一定不是這樣的…暉兒學問那麼好!是不是搞錯了?!”
陸夫人每多說一句,陸暉的臉色就越難看一份。只是陸夫人並沒有發現,依然抓着陸暉連聲追問道。還是陸聞有些看不下去,沉聲道:“夠了!科舉落榜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多少人是第一次參加會試就能上榜的?就算這次不行,在家苦讀三年,重新再考就是了!”對於這方面,陸聞即便是失望卻也不會太過苛責兒子。因爲當年他也是第二次才上榜的,他能夠理解名落孫山的那種心情。
陸夫人一愣,彷彿這纔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對,老爺說的是。”又拉着陸暉連聲安慰道:“暉兒,你別在意。你還年輕,就算再讀三年書也沒關係。這三年咱們就留在京城讀書了,都怪你爹當初非要回泉州,如果咱們當初留在京城,說不定……”
“娘。”陸暉打斷了陸夫人的喋喋不休,低聲道:“我知道了,多謝娘關心。”
大家心情都不好,於是大廳裏便是一片沉默。
好一會兒,陸蕎方纔有些忐忑地問道:“林…林大哥呢?”
跟在陸暉身邊的人小心地看了陸暉一眼,才低聲道:“回二小姐,林公子高中了,第二百零八名。”
陸蕎一怔,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她到底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到底是將臉上的笑意收住了沒有表現出來。如果是旁人,這個成績陸蕎大約會不屑一顧,但是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所以在現在的陸蕎眼中,林青書自然也是極好的。更何況,連他大哥都沒考上呢,第二百零八名也不算差了。如果運氣好,殿試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升到二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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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弟呢?”陸明問道。
陸暉身邊的人低下了頭不敢說話,大廳裏一時沉寂。陸暄挑眉,道:“四弟該不會也落榜了吧?”
陸暉咬牙,低聲道:“四弟上榜了。”
“第幾?”
“第四!”這兩個字,彷彿是從陸暉的牙縫裏擠出了的。卻一下子將整個大廳的人都引爆了。第四?!會試排行第四,這樣的成績…別說是他們加,就是上雍陸家也沒有出國兩個。科舉的名次從來都不是在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的手中,而是那些時代書香家學淵源的人家手中的。就以海臨的百里家爲例。百里家同樣是東陵名門望族,但是和泉陸家這樣的世家望族不一樣,他們是以詩書傳家的。雖然世代都有子弟入朝爲官,甚至也出國不少高官,但是他們卻依然還是以讀書爲重,而不是所有人都鑽營權勢。
所以百年來百里家前前後後一共出過一位狀元,兩位探花,十一位進士。出過一位丞相,兩位尚書,五位御史,還有一位封疆大吏,可謂是英才輩出。
百里家同樣情況的還有華陽孔家,這些人家雖然也考試也做官卻從來不會將這個家族都投身於朝堂上。也是因此,他們不會如陸家柳家一般家世顯赫令人生畏,同樣的他們也不會因爲一步之差,而賠上整個家族。不做官了就回家研究學問或者教書育人唄。
陸聞此時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倒進了一瓶瓶油鹽醬醋,那滋味十分的複雜難辨。
陸聞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認識到一件事。
陸家幾代一來優秀的子弟,這個最有可能復興陸家的兒子,被他親自給趕出去了。
陸聞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書房,連吩咐人給陸離送賀禮過去都是陸明提醒纔想起來的。
陸夫人拉着陸暉和陸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咬牙切齒地詛咒道:“陸離那個踐種!他怎麼能…他怎麼可能考得上!他不是過一個踐婢所生的踐種,怎麼好意思站在朝堂上做官!”陸夫人神情猙獰
不停的詛咒着,那模樣讓陸暄都有些嚇了一跳。在陸暄的心中,自己的母親從來都是端莊有禮的,這樣彷彿瘋婦撒潑一眼的模樣他確實從來都沒有見過。
陸暉倒是不怎麼驚訝,身爲被寄予厚望的嫡長子,許多陸暄不知道的事情陸暉卻是知道的。
陸暄翻了個白眼,道:“娘,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不如想想看該怎麼對四弟吧。會試第四啊,以後至少也該是二甲靠前的位置吧。就算大哥三年後重開,只怕也未必……”
陸暄說的是實話,倒也沒什麼惡意,卻讓陸暉和陸夫人都黑了臉。
陸夫人沒好氣地道:“胡說什麼?你大哥怎麼會不如那個小踐種?暄兒,你記清楚了,你和暉兒纔是親兄弟!若是真讓陸離掌了陸家的權,你覺得咱們母子能有什麼好日子過?”陸暄張了張嘴,沒有什麼可反駁的。嫡子和庶子的利益從來不是一致的。身爲庶子的陸離若是強勢了,身爲嫡子的他們就要喫虧的。所以陸夫人打壓陸離和陸明,陸暄從來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以己度人,如果他是陸離將來掌了權能讓他們有好日子過嗎?當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