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畫押
片刻之後,她站起來取了印章,壓了紅泥,在協議上畫押。
趙蘭修很滿意,“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
“是。”沈月華並不否認,“不過這對你並不好,若是讓韓大人知曉,好好一樁姻緣也許就會毀了不是?”
他眼眸微眯,“誰告訴你的?”
韓大人是大明朝的吏部尚書,也是趙蘭修的座主,要不是趙蘭修當初娶了沈月華,也許他現在會是趙蘭修的岳父。
不過,韓大人還是有機會的。
因為他的女兒韓慧玉還不曾嫁人,每回韓慧玉過來趙府,謝氏都恨不得把她當作兒媳婦一樣對待。
沈月華既然不能生孩子,就逃不掉被休或者和離的命運,像趙蘭修這樣的人,這樣的家世,韓大人自然也不會嫌棄他是個二婚頭。
沈月華道,“你當我傻子,自己看不出來?”她微微一笑,“那韓慧玉的胸挺大的,皮膚也白,聲音也好聽,叫起來應該不錯。”
趙蘭修身子一僵。
“娶回去當妻子也算合適,你看?”她語氣輕鬆。
趙蘭修連打她的心都有了,臉色陰沉的好像要下雨的天空。
沈月華側過臉,“你回去罷。”
一下子又變得好像與他並不熟悉一般,趙蘭修看了她一眼,胸口發疼,沉聲道,“沈月華,不管此間發生何事,這契約何時停止,仍是由我來決定!”
沈月華輕輕笑了一聲,“莫非你以後娶了她,也還要跟我保持這種關係?”
他沒有任何猶豫,“是,如果我願意的話。”
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沒有再說話。
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她到底還是在乎他會不會再娶的。
趙蘭修拿了協議,轉身走了。
不到兩日,王氏就來家中哭了,哭的那叫一個淒慘,眼淚鼻涕橫流。
沈月華只當趙蘭修是用了什麼脅迫的法子,讓王氏不得不同意,但也假裝不知道,只問是怎麼回事。
誰料王氏撲上去抱住她哭道,“為娘不攔你了,早曉得你心裏那麼苦,早就讓你和離了,你何苦要去上吊呢?你要是死了,為娘還怎麼活啊!你這傻孩子,當初沒能生孩子也是娘造的孽,說來說去,都是娘害得你,你如今只想過得快活一些,也罷了,娘再不逼你了。”
擦!
沈月華暗罵,好你個趙蘭修,叫著去搞定王氏,結果居然造謠,說她自殺去嚇唬王氏。
不過真是個好辦法啊,她怎麼就沒想到?
王氏的情商雖說有時候有點讓人捉急,可疼是疼她的,總不會真把她逼得去死,沈月華拿起袖子抹眼睛,“娘曉得就好了,女兒也是沒法子,生不出孩子來,叫夫家看不起,以後相公若是納妾,女兒也是不能活下去的了。”
“別再說這話了,為娘聽了害怕。”王氏忙道,“那就和離罷,為娘明兒就同你去趙府把這事辦了。”
沈月華連連點頭。
王氏又是安慰了她一番。
兩個丫環面面相覷,但都不敢多嘴。
沈月華心頭陡然一輕。
雖說趙蘭修是王氏的女婿,論對王氏的瞭解本比不過她,可這一次明顯是他用對了法子,看來以柔克剛果然還是最有用的。
只是她始終不肯在王氏面前低頭,若是早些就假裝上吊自殺,說不定王氏也早就肯了,哪里還會砸了那麼多東西!
真是浪費錢啊!
沈月華搖了搖頭,睡覺去了。
第二日下午,兩人就去了趙府。
謝氏聽說她們娘兒倆是來協商和離的,簡直是心花怒放,她原本以為沈月華不過是仗著趙蘭修的寵愛,故意拿喬,回了娘家,哪里知道她竟是真的想要和離,同時間,她也明白了趙蘭修今日早上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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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少不得還要勸解幾句,叫沈月華不要介意生不出孩子,還年輕,多多調養。
王氏只當謝氏是好的,對女兒無法生養抱歉不已。
也是怪她自己,沈月華一直沒有在王氏面前說過趙家人的壞話,所以王氏從來都以為沈家祖墳冒青煙了才讓沈月華嫁到這麼好的人家來。
其實謝氏哪里有這樣寬廣的心胸。
打從趙蘭修想娶她的那一日,沈月華敢打賭,謝氏就想掐死自己了。
只不過一直不能如願。
“也是我沒有福氣,不能留住如此賢慧的兒媳啊!”謝氏感慨,拿出手帕抹眼淚,“只不過趙家這一代就只蘭修一個兒子,這才委屈了月華,害她吃了那麼久的藥,我看著也是心疼……”
沈月華不想看她演戲,淡淡道,“母親,過去的事別說了,咱們兩家的緣分算是到此了。”她把早就寫好的嫁妝單子拿給謝氏,“還請母親派人搬到我家,至於和離書,不知相公準備好沒有?”
謝氏最是討厭她的語氣,此刻聽到,臉色頓時一板,“好,我會儘快叫他們搬去,和離書,蘭修早就寫好了,你只要畫押即可。”
趙蘭修早上把和離書拿給她,她還不信沈月華會來,可她真的來了。
謝氏把兩份和離書拿出來,叫人取筆墨,紅泥。
沈月華即刻簽字,押印章。
“趙蘭修呢?”她問,“還要去衙門的罷?”
和離書還要去衙門報備一下,夫妻二人才算是正式和離。
謝氏道,“他自會去的。”
意思是趙蘭修一個人去,反正她的事已經做完,憑趙家的關係,要順利辦好容易的很。
沈月華點點頭,她與謝氏再無話可說,告辭一聲便走。
外面的天好像暗了一些,要下雨了。
母女兩個上了馬車,誰也不說話。
王氏突然又哭了起來,“都知道你生不出孩子,以後誰還敢娶你呢!哎,我真不該著急,還是要勸勸你,如今卻不能反悔了!”
“娘著急什麼呢,大不了我嫁個有兒子的。”沈月華淡淡道。
“有兒子的?”王氏止住了哭聲,眼睛轉了轉道,“倒也是,像那種死了娘子的,或者也是和離的,還真可以呢!”
可她很快又歎息道,“這些男人哪里比得上女婿呢!這樣一個好女婿,那是踩破了鐵鞋也找不到的啊,女兒,要不?”她勸道,“咱們這就折回去,同親家夫人說,還是不和離了,你再多吃兩年藥,指不定就好了呢。”
沈月華抽了下嘴角。
她這是當和離是兒戲呢?
“印章都蓋好了,字也簽了,反悔不得。”她語氣很冷,“娘記得,以後趙大人可不是你的女婿了,不要亂叫,省得被人拉去衙門打板子!”
“啊!怎麼可能!”王氏搖頭,“女婿不會打我的。”
“他不打你,別人也會打。和離了,趙大人就能娶別的姑娘了,他早晚是別人家的女婿,那別人家還是做官的,娘你自己掂量掂量!”
王氏被她唬的不敢說了。
沈月華一到家,就脫了衣服上牀休息。
這一來一回,她覺得很累,說不出的累,明明也不是很遠。
到了半夜才醒來。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照的青石地面一片銀白。
她穿好衣服,打開門,只見珊瑚正坐在門口,聽到聲音,揉著眼睛道,“掌櫃您醒了啊?奴婢這就去拿吃的,都在鍋裏熱著呢。”
珊瑚跟著她在沈家三年,得到廚娘真傳,燒菜是一流的。
沈月華點了點頭。
一會兒兩個丫環都來了,一人端菜,一人放筷。
沈月華沒有立刻吃飯,而是從袖子裏抽出兩張賣身契給她們道,“如今我也不是官家的人,不好再有下人了,你們拿了這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罷。”
兩個丫環呆了一呆。
玉珠頭一個反應過來,跪下來道,“掌櫃,玉珠就是贖身了,也還是跟著您,求您不要趕奴婢走!”
珊瑚聽了,也忙道,“是啊,是啊!”
她這時只會說這一個詞,眼睛都紅了。
沈月華看看她們,淡淡道,“你們不走也行,不過這奴婢的樣子得改了,就當我的雇工,我每月付你們工錢,如何?將來嫁娶,我不會管,你們願意嫁到誰家去就到誰家去,當然,還留我這裏做工也可以。”
兩個丫環一疊聲的說好。
沈月華道,“一個月二兩銀子。”
跟在沈家的時候一樣。
兩個丫環又是說好。
她笑起來,“以後說話也不用像以前那麼拘束,可不是在大戶人家了,咱們不管這個,愛說啥說啥。”
兩個丫環互相一笑。
她吃完,精神很好,也睡不著,叫兩個丫頭陪她打牌,玩到那二人說夢話了方才讓她們回去休息。
第二天又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打開門,就見珊瑚在門口,見到她,輕聲道,“剛才姑爺,哦,不,趙大人來過了。”
“哦?”沈月華揉了揉眼睛,“送和離書來了?”
“嗯。”珊瑚點點頭,把蓋了官府大印的和離書遞給沈月華。
她滿是惋惜,心想明明那麼相配的一對璧人,看著又是感情極好的,沒想到最後卻是這個結果。
沈月華淡淡看了眼,轉身進屋,把和離書放進了抽屜裏。
關上抽屜的時候,屋裏好似暗了一下,她抬起頭,只見窗外的一點陽光已經被烏雲遮蓋的嚴嚴實實。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