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發佈時間: 2024-09-20 13:4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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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過得幾日,衛家設宴請羅天馳,為給弟弟踐行,駱寶櫻讓廚房精心準備了膳食。

駱家兩位公子也來了,連同駱寶珠。

見三姐一副當家主母的派頭吩咐下人辦事,駱寶珠在旁邊仔細聽著,最近她不止與女夫子學習琴棋書畫,母親也在精心教導管家的訣竅,她這會兒能在三姐身上看到身為一個少夫人該有的本事。

這是她要學會的。

駱寶櫻說完,端起手邊的茶盅喝一口潤潤嗓子,側頭看她端正的坐著,好笑道:「你怎那麼拘謹?」

「在當三姐是夫子呢。」駱寶珠認真道,「我要是有三姐的聰明就好了,爹爹與娘定然不會有一點兒操心。」

可她生來不是這等出眾的,在三姐面前,她都沒有勇氣與她相比,實在是自慚形穢,想到年幼時天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她就懊悔的要死,說不定那時自己刻苦些,多少還有點底氣。

駱寶櫻驚訝。

小姑娘長大了,終於知道別人會操心她,可以前呢,天天盯著唸書她都不肯,她笑道:「人各有不同,我是聰明,你呢,你討人喜歡。」

「可三姐也討人喜歡啊。」駱寶珠羨慕道,「沒有誰不喜歡三姐呢!」

家裡個個都是,認識的公子哥兒也都是。

然而二房那幾個就不是啊,在她尚是羅珍時,不喜歡她的人更多,駱寶櫻淡淡道:「沒有誰會讓所有人都喜歡,你得記住這一點。」

駱寶珠眉頭皺了皺:「那一定是壞人。」

駱寶櫻噗嗤笑起來。

兩人正說著,藍翎進來稟告,羅天馳已到正堂。

聽到這個消息,駱寶珠有些緊張,手在荷包上捏了捏,本來衛家設宴請羅天馳她不應該過來,畢竟是餞別,男兒們一起喝酒根本沒她的事,而且她也不是衛家的人。可她實在擔心,生怕羅天馳去兩浙要去很久,生怕他遇到危險,專程求母親去白馬寺請了平安符回來。

她想親手送給他。

可也不知道妥不妥,猶豫再三,她與駱寶櫻道:「三姐,我能不能給羅哥哥送個平安符?」

駱寶櫻看過去,見到她一臉關心。

才想起來,不經意間,駱寶珠與弟弟也認識許久了,她總是羅哥哥,羅哥哥的叫,也是把他當成哥哥了吧?說起來,弟弟性子不夠成熟,平日裡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也就是個大哥哥的模樣。

而駱寶珠呢,雖然十三了,怎麼看也還是個單純的小妹妹。

她道:「當然可以,等他來了,你當面送與他好了。」

駱寶珠就很高興。

她隨駱寶櫻一起去正堂,見到羅天馳在與衛琅說話。

羅天馳回頭看到她們,笑一笑道:「少夫人,四姑娘。」

兩人向他行禮。

駱寶櫻道:「聽聞侯爺要去兩浙了,還請保重。」

「謝謝少夫人關心。」羅天馳很客氣。

衛琅瞧在眼裡,想起那天在雅間,羅天馳完全像個小孩子似的與駱寶櫻撒嬌道歉,他嘴角就忍不住一扯。說起來,兩人也算瞞得辛苦了,而今又要做戲,換作是他,恐也難受。

駱寶櫻一推駱寶珠:「珠珠,去送吧。」

旁人不在,沒什麼好遮掩的。

駱寶珠就往前走了兩步,然而離羅天馳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立在不遠處的年輕男人穿著深青色的錦袍,袖口袍腳都有銀線織就的蟠螭紋,極是威武,她都差些不敢看她。可分明以前叫著他羅哥哥,一點兒也不費勁,難道就因為喜歡他,自己就那麼膽怯了?

她鼓起勇氣,快步走到他跟前,把平安符拿出來:「羅哥哥,你一定要凱旋歸來,這是我去廟裡求的平安符。」

紅色的符文上刻著繁複的圖案,在藏語中名為護輪。

不過羅天馳並不相信這些,假使這東西有用,沙場上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畢竟將士出征前,好些親人都會送平安符,然而,能起什麼作用呢?他眼中露出幾分不屑,淡淡道:「要了作甚?」

聲音好像捧冷水。

駱寶珠瞪圓了眼睛。

手微微一顫,符上的紅線劃了道弧,垂落下來。

「不要,不要就算了。」她嘟囔,可心裡很失望,她求了母親很久,才能去白馬寺的,可他竟然不要。

小姑娘垂下眼眸,轉身要走。

羅天馳撲哧一笑:「唉,雖然是沒用的東西,可你求都求了,不要白不要。」

她一下又歡喜起來,飛快的抬起手,再次把平安符遞給他。

袖子滑落下來,露出細細的手腕,他忽地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呢,總是眨著黑亮的眼睛,一說話就笑,怎麼一眨眼就長那麼大了!他道:「送人有點兒誠意,給我戴著吧。」

駱寶櫻看弟弟這傲慢的樣子,一時很想罵他。

可駱寶珠卻真的乖乖的給他系。

把紅繩從玉帶上穿過去,碰到他的錦袍,她的心又是一陣狂跳,也是第一次離那麼近,好似聞到了陌生的男人氣味,她的耳朵一下子通紅。快速的繫好,快速的放開平安符,然而離開的剎那,有一陣酸楚湧遍了全身。

年少不知情滋味,此刻她卻知了,因清楚的明白,自己仗著年紀小喊他羅哥哥的親切感,等到他回來,便不會有了。

她大了,不可能還這樣喊他。

她得與她這羅哥哥告別了。

差些落下眼淚,她一繫好就走到駱寶櫻身邊,低頭輕聲道:「三姐,我要去如廁。」

看她臉通紅,駱寶櫻好笑,原來憋急了,可怎麼會是這時候?她道:「快些去吧。」

她急忙忙離開正堂。

剛剛走出來,淚珠兒就直往下落。

丫環吃驚道:「姑娘怎麼了?」

「肚子疼。」她道,「你們快扶著我去。」

丫環們趕緊一人扶一邊。

她哭了一路。

羅天馳並不知,低頭瞧著平安符,伸手拉一拉,心想這小丫頭系得還挺緊的,恐是不會掉了。

稍後,男人們就去喝酒。

駱寶櫻在屋裡坐著,問起駱寶珠,結果下人們告知,說駱寶珠早上吃了不乾淨的,肚子疼急著回家去了。她忙問嚴不嚴重,也有些疑惑,明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突然就不好了,生怕她得了什麼急病。

藍翎道忙:「四姑娘自個兒走回去的,定然不嚴重。」

駱寶櫻鬆了口氣,但也使人去駱家問過一番,確認無事才放心。

紫芙端了午膳過來,這是駱寶櫻單獨吃的,一邊予她布菜,一邊輕聲說金惠瑞的事情。

「聽起來老老實實的,每日出來請個安,回頭要麼在園子裡走走賞花,要麼就回屋裡,不過奴婢琢磨著二房的事情本就是二夫人在管,哪裡要她插手,自然是無事可做。但紅杏提到她的時候,咬牙切齒,說她慣會折騰人,許是閒了,總是不停的差使她們,便是端個水也是嫌冷嫌熱。」

紫芙抿嘴一笑:「便是因此,奴婢也才好打聽,除了她自個兒帶來的,別的奴婢都不喜歡她。」

那可真是神憎鬼厭了。

大概在程氏,衛恆那裡受了委屈就發洩在下人身上,可這並不是明智的做法,駱寶櫻撇撇嘴兒:「就這些了?」

「還有呢。」紫芙道,「說二少爺都納妾了,二夫人還大早上天天伺候著去二門那裡,風雨無阻,稱她這賢妻真夠嚇人的。」

駱寶櫻眉頭擰了一擰。

她是有一陣子沒去送衛琅,這麼說來,他總是會遇到金惠瑞?說起來,那日藍翎聽到金惠瑞說話,也是因她去了書房,莫非她還在覬覦不成?真正是好笑了,互相都已經成親,她還想打什麼主意。

她沒有再開口,安靜的用膳。

大約過得半個時辰,那頭宴席便散了,衛琅走進來,帶著濃重的酒氣,許是幾人酣暢痛飲了番,她走過去笑道:「要不要喝醒酒茶?」

衛琅搖頭,朝窗外看一眼道:「侯爺在外面,你去與他說兩句罷。」

駱寶櫻瞪大了眼睛,想起他與羅天馳兩人屢次劍拔弩張,恨不得動手的模樣,這回竟然讓她單獨去,有些不相信的道:「你何時這樣大方了?」

「禮尚往來,他與我客客氣氣的,我也顧念他一二,不必非得鬧僵。他不是把你當姐姐嗎?而今要去沙場,沒個至親的人在身邊,許是難受。我瞧他喝得不少酒,此時看見你,定會高興。」

駱寶櫻當然想去,展顏一笑:「他是挺可憐的,那我去見見他。」

衛琅立在窗口看著。

穿著紫丁香色裙衫的身影,像一朵花飄了出去,帶著幾分雀躍。她這些年,藏著自己的身份,在駱家那樣的家庭長大,定是不易,畢竟曾是天之驕女,錦衣玉食,卻要受著這份清貧。

不過想到她那時得了珠冠,在夏日裡買冰,他莞爾一笑,骨子裡還是改不掉的。

送別弟弟,駱寶櫻又走回來,見衛琅正當脫了外袍,穿著中衣要去清洗,她拉住他:「才喝完酒洗澡不合適,你來看看,我構圖已經好了。原是想畫八仙女拜壽,可怎麼畫也畫不工整,乾脆就畫了一對,左一個,右一個,中間托著蟠桃。」

藍翎將圖展開來。

只見兩個仙女極為細緻,凌空踩著雲,裙衫飄飄,雖只是簡單勾勒也好似就在面前,衛琅瞧一眼,暗自驚訝,稱讚道:「你的細筆畫不錯,既有這等功夫,此畫完全可由你自己來完成。」

原是如此,可惜她當年師從細筆畫大師,只學得皮毛功夫就掉入白河了,要染色可是染不好,不然憑著她的本事,定很驚艷,不由歎一口氣道:「夫子也是半吊子。」此話不假,駱家雖也請得女夫子,樣樣都教,可哪裡有她當年的夫子一半厲害?

她臉上有落寞,也不太甘心,衛琅想一想道:「你學了多少,畫給我看看。」

「你打算教我?」她抬起頭看他,眸中光華閃耀,然而片刻之後,想到年幼時已被他教過字,又覺些許恥辱,輕咳聲道,「恐你也是三腳貓功夫,不好教人吧,咱們切磋切磋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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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這麼說自己的相公,衛琅知曉她又在要面子,抬手在筆筒翻毛筆,結果突然將一支白玉紫毫拿了出來。

那是他多年前送給她的,後來卻再也不曾見過,他就知道她不想用。

平生第一次送姑娘毛筆,卻被她嫌棄了。

而今他才明白,她那時還在討厭他,討厭他……大約理由與羅天馳一樣,覺得自己不夠傷心,所以才會問他可曾為羅珍買過冰碗,可曾喜歡過她。

還有那盞長明燈。

當年自己抱著她伸手去點,不知她是何心境。

他其實不是她,並不能完全的瞭解,拿著這支筆,他問道:「瞧著挺新的,你也才用過數月吧?既然一直藏著,怎麼又突然用了?」

駱寶櫻被他說破,不由大惱,要去搶筆:「不許用這支,換別的。」

「我買的還不准我用?」衛琅手長,舉到上面,她哪裡搶得到,怏怏然道,「一點不好用,恐是畫不好呢。」

他不理會,叫藍翎調了朱紅,桃紅,靛藍等色,一邊蘸了墨汁在仙子腳下的雲彩上畫畫,她探頭去看,竟然是對著飛的兩只仙鶴。

寥寥數筆,神形兼備。

等到藍翎調好色,他換了筆用朱紅予仙子裙衫染色,很是嫻熟,有時候還用兩支筆,一支蘸色,一支蘸的水,徐徐分染,將那顏色弄得由濃轉淡,很有幾分飄逸之感,駱寶櫻托著腮在旁邊看著,聚精會神。

他偶爾垂眸,瞧見她腦袋隨著他的手微微移動,有時候嘴唇微啟,好似想問什麼,卻又不問。

「你來試試。」他道,「這蟠桃交給你。」

駱寶櫻嚇一跳,支吾道:「我,我……」不想說不敢,不想說怕毀了他剛才畫的,她一咬牙,接過筆,「我來就我來。」

他笑。

她蘸了偏深的粉紅,不過第一次畫,委實有些緊張,在空中停頓了半響沒放下來。他握住她的手:「一猶豫就畫不好了。」

筆落下,瞬時在蟠桃上留下一抹紅。

他握住她的小手徐徐而動,等她會了,便放開手,這方面她確實有天賦,學什麼都是舉一反三。立在身後,能看到她緊抿的嘴唇,專注的眼神,還有不再有絲毫猶豫,堅定的,自信的手指。

蟠桃漸漸就露出了佑人的顏色,像是能散發出熟透的,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香甜的味道。

她瞧著很滿意,轉過頭略是歡喜,又很得意的道:「看,我畫好了,怎麼樣,不比你差吧?」

秀眉飛揚,剎那間,她渾身洋溢著動人的色彩,像是外面明亮的陽光,他啞聲道:「不差。」

她看見他眸中真切的讚許,笑顏如花,又待轉過身想再畫別的。

他卻伸手掰過她的臉。

在這一刻什麼都沒有想,只遵從控制不住想要親吻她的心,低下頭好似羽毛般輕輕覆蓋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