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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三房因范氏的關係相處融洽,不過駱寶櫻始終對那天的事情有些上心,這日等衛琅回來,就提出要去庫房看看。
成親那會兒他還與她炫耀來著,說庫房裡有皇上賞賜的黃金珠寶,但後來他沒個消停的時候,駱寶櫻累得慌,哪裡有空還想那個,他去衙門之後又是早出晚歸,竟是都耽擱了。
她主動要看他的金庫,衛琅當然高興,用完午膳,丫環們給主子們打著傘就往北苑去。
不過衛琅瞧著說話不便,一人頭上一把手,傘碰傘就離得遠了,乾脆從紫芙手裡把傘拿過來,親自給駱寶櫻撐著。
兩人又靠得近了。
駱寶櫻輕笑道:「勞煩衛大人了。」
「不用客氣。」他語氣淡淡,很配合的露出官大人的樣子。
她便不再開口,垂眸低頭小步走路。
他撐著傘,若閒庭散步,寬大的袍袖滑落下來,露出潔白的手腕,駱寶櫻偷瞄一眼,暗想也不知他怎生得那樣白,許是像婆婆,婆婆是江南人,小家碧玉,溫婉親善,只命也不甚好,父母雙亡,聽說只有一個妹妹。倒不知是怎麼嫁給衛琅的父親的,他沒有提過,應是兩人在江南結緣。
頭頂有聲音傳來:「還請姑娘自重,別偷看本官。」
駱寶櫻噗嗤一聲。
周圍的丫環也忍俊不禁,明明少爺清俊文雅,可在少夫人面前,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尤其是金盞和銀台,越來越覺得她們不認識這從小就服侍的主子了,連傘都不要她們撐,寧願自己給駱寶櫻撐著,任何東西,也都是先緊著她。
也不知她哪裡修的這福氣。
銀台手裡提著傘,輕聲與金盞道:「許是再過一陣子,少爺就要將咱們趕走了!」
「莫胡說。」金盞斜睨她一眼,「少爺再寵少夫人,可跟前總要有伺候的,少夫人能端茶倒水,在內宅四處傳話?」
「可這種事兒哪個不能做?」銀台偷偷指向藍翎,「那小蹄子總想搶咱們的事兒,前幾日下雨少爺回來打濕了,她忙忙的就把腳盆端來,也不嫌累,感情是要趕著當通房呢?」
金盞臉一沉:「你要這樣喜歡胡說八道,被趕走也是遲早的事情!」
見她生氣,銀台笑一笑,推她胳膊:「我這不是在為你叫屈?你比我還早伺候少爺呢,夫人也一直想抬你當通房……」
金盞不想聽,忙呵斥她。
銀台不敢再說,訕訕的退到一邊。
瞧著前方傘下兩個人影相依相偎,金盞面色黯然,這世上只怕誰來與他當丫環,都會忍不住動心,也別說丫環了,就是姑娘們,又哪一個不愛慕呢?可下人終究是下人,夫人讓她當通房,她不會拒絕,衛琅不肯,她也不能爭取。
她們這樣的人,不過是隨風飄的雪花罷了,能有多少選擇?
她快步跟上去。
三房的庫房就在一座獨院裡,門口有兩個小廝守著,見著少爺少夫人前來,連忙行禮,衛琅拉著駱寶櫻進去,走到一座兩扇大銅門前停下來,上面掛著一把黃澄澄的銅鎖,瞧著十分重。
他從袖中摸出鑰匙,將將要開門,忽地停住了,轉而把鑰匙遞給她:「你現是三少夫人,這鑰匙往後你收著,省得以後取東西還問我拿。」
駱寶櫻訝然:「給我?」
「女人不都是管內務的嗎,不然我娶你作甚?」
「你是想找個管家啊!」她憤憤然。
「不然呢?」他道,「也是瞧你會個算術。」
駱寶櫻真想掐他。
不過也知他是打趣,她拿過鑰匙:「我也是看你會掙幾個俸祿錢。」
衛琅哈的一聲,腦子轉得快,一點不輸於他。
她打開大鎖走進去,衛琅回頭把大門一關,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第一次來到他的庫房,駱寶櫻還真沒想到東西會那麼多,難怪二房嫉妒呢,就這些昂貴的衣料她們就穿不得,還有珍奇古玩,名家書畫。她瞧見中央還有幾個箱子,發現也是鎖著的,便在一串鑰匙裡挑一把去開,發現不對,又挑一把。
衛琅在旁邊笑:「你不會問我?」
「問你沒意思。」駱寶櫻挑了挑,終於挑到合適的了,打開一看,滿眼金色。
一箱子的黃金!
她不是沒經歷過富貴,但在駱家窮了幾年,再次看到金燦燦的東西,忍不住也是心花怒放,她拿起其中一塊朝他晃一晃:「全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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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次賜了黃金萬兩。」
「那也都是我的?」她眨眨眼睛。
「是。」他回答的乾脆。
駱寶櫻嘻嘻一笑,又去開別的箱子,發現一箱子是各種玉石,還有一箱子是書,她驚訝:「這書莫非也是皇上賞賜的?」
「這書是師父送的。」
「他啊。」駱寶櫻對江良璧隱隱有些不滿,因衛琅成親他都沒有到場,也不曾來見過她,天下哪裡有這樣當師父的?她把木箱盒子一合,「論到孤高,這稱號非神機先生莫屬。」
衛琅知道她的心思,上前從身後抱住她道:「師父向來獨斷專行,你別介意,改日有機會我帶你去見他。」
「再說罷,省得說定了你師父又沒空。」駱寶櫻轉過身,與他說正經事兒,「這些東西全都是你的,也就是說,大伯二伯他們都不能分享,那大伯二伯得的賞賜又怎麼算?上回二伯母挑撥離間,說我穿得碧水藍她們買不到,又說什麼中饋,倒是大伯母不介意的樣子。」
「你怎麼才告訴我?」
「怕你分心嘛,你這幾日好似有些忙。」她伸手摟住他脖子,「可不是只起草詔書嗎?」
這小心眼,還記得大伯父的話,可見她這人多記仇,被她討厭上了恐是不容易翻身,衛琅聲音略是低沉的道:「前日原是要寫詔書,豈料皇上中途暈倒,光是在外間等候太醫出來,都花得一個時辰,其間還召見了幾位重臣,包括祖父,大約……」後面這話他不能說,可駱寶櫻已經聽出來了,恐是皇上身子遭不住,這可是大事啊,要改朝換代了!
一時心頭滋味複雜,她輕聲道:「你怎麼也不與我說?」
「還不到時候。」他道,「再說,朝堂上的事情你沒必要那麼清楚。」
都是費腦筋的事兒,他在外面整日繃著,回來就想與她輕輕鬆鬆的,這樣抱著說說話就很好。
駱寶櫻道:「大男人看不起咱們小女子。」
「怎麼會?」他笑,「我知曉你聰明,但不希望你為這些累著。」
「那為你家這些事兒,我累著就好?」駱寶櫻哼一聲,「剛才的還沒說好呢,到底你的為何不上交中饋?」
「不為什麼,不願意交就不交,祖父也同意。」衛琅淡淡道,「莫提什麼二伯,二伯這幾十年得什麼賞賜了?總不能宮裡的冰炭,節禮都算罷,而大伯又常年不在京都,他得的東西咱們都不知曉,大伯母那是樂得做好人。」他臉色很是嚴肅,手握著她肩膀,「你知曉我父親已經去世,咱們又是三房,將來……好些事情都難以預料,有了這些,遇到什麼不用擔心,我也不會讓你吃苦。」
原來是他不願白白給二房分了去,駱寶櫻心想這人真不是什麼大方的人,可不知為何心裡卻一點不嫌棄他的小氣,因為他說這些都是她的。
她笑道:「這麼一想,也確實不用交給中饋,那是你辛苦得來的,二房想要,就該讓二伯父自己去努力!」
她支持他,他笑起來,低頭親親她鼻子。
兩人從庫房出來,鑰匙掛在駱寶櫻的腰間,走一步,丁零噹啷的響。
他依舊給她撐著傘。
擋住了炙熱的光,好似夏天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她忽地道:「現在回去也是閒著,咱們去餵馬好不好?我還沒跟你一起去過呢。」
「去看寶櫻呀?」他揶揄。
她啐他一口:「不許胡說!」
可卻想起那天,他無賴的非要送她馬,不然就給馬取名駱寶櫻,忍不住暗自發笑,真不明白一個人會在不同的人面前有那麼大的差別。她不禁好奇,假使她尚是羅珍,他那樣不冷不熱的樣子,自己嫁給他,是否也真能征服他呢?
可惜她永遠不知道了。
馬廄裡味道不太好,可耐不住駱寶櫻天生喜歡馬兒,捧起馬草就喂於它們吃,兩人騎得馬兒養在一起,見到有草,紛紛把頭伸來,舌頭一卷就將草兒吃了進去,吃完了又探頭探腦,濕漉漉的眼睛滿是溫和。
她怕拍它們的腦袋,與衛琅道:「等到秋天,咱們去城外騎馬吧?這兒委實騎得沒意思。」
衛琅唔一聲,也拿起一把草,專門給駱寶櫻騎得馬吃。
他自己那匹看主子不喂,馬蹄踩得踏踏響。
駱寶櫻看不過去,走過去餵它。
不料衛琅忽地問:「那時候你不願告訴我,說自己是天縱奇才,現在呢?」
駱寶櫻一僵。
手頓住了,有幾棵草從指縫落下。
衛琅眼眸瞇了瞇,憑他的自信,與這些年騎馬的經驗,他絕不會相信駱寶櫻幾日內就能在賽馬中得到魁首,還是與那些虎門將女相比,她們可是自小就騎馬的,駱寶櫻呢?駱家沒有那樣好的條件。
所以這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
駱寶櫻也很難回答,她把手抬一抬繼續餵馬,一邊兒輕嗤道:「說到底,你就是不願服我比你聰明麼。」
「你比我聰明?」衛琅一笑,「你是聰明,可比我好似還差了些,要不咱們對弈幾局?」
那是她最差的一門,駱寶櫻心想,可比字,她的字還是得他點撥才得到那珠冠呢!那麼畫畫……想起他在書房隨手塗抹的東西,她心頭越發沉了,難不成要與他比琴藝?
可他笛子吹得那麼好!
以前不覺得,這會兒仔細一一比較,駱寶櫻就有些慚愧,輕咳聲道:「比鬥草,好不好?」
看她這麼不要臉,衛琅撿起手裡幾根馬草就朝她扔過去,她也不甘示弱反擊。
回來時,頭上少不得就沾了草屑,他比她高,伸手給她一點點掃下來,駱寶櫻見他清理仔細,抿嘴一笑,挽住他胳膊道:「相公,我與你說件事啊。」
「嗯。」
「等下個休沐日,我想請祖母他們過來做客,珠珠的腳已經好了,再不請,下回見到,她定是要吵吵嚷嚷的說我沒良心,忘掉她了。」
衛琅笑道:「這種事不用與我商量,你請了祖母也高興。」
駱寶櫻點點頭,一拍他肩膀:「你把頭低下來,我也給你清一下。」
他微彎下腰。
她一只手撐著他肩膀,踮起腳尖,另一只手在他烏髮裡撥來撥去。
袖子垂下來,掃過他臉頰,他微微閉起眼睛,不似往前總是那樣抑制不住的想要她,想把她壓在身下,這一刻,倒希望她的手不要停下來。
第二日去請安的時候,駱寶櫻就與衛老夫人說了要請娘家人,衛老夫人當然是毫不反對,范氏也笑道:「老太太,袁夫人都是客氣知禮的人,咱們一回來便設接風宴,這回也算上我,我也挺喜歡袁夫人的。」
兩家是親家,衛家大房回來,駱家自然是要表現下的,這方面有袁氏在,總也不會疏忽。
程氏在旁邊撇撇嘴兒沒說話。
最近便在準備,駱寶櫻親自擬了菜單去廚房,不過駱家人口簡單,不像別個兒大家族內裡勾心鬥角的,卻是很輕鬆。
等到休沐日,老太太一行人就來了,駱寶珠蹦蹦跳跳的上來,笑嘻嘻道:「總算請了,我這回來真能住嗎?我好些話與三姐你說呢,總也說不夠似的。」
袁氏嗔道:「小心老爺聽見又說你!」
姑娘家家哪裡沒事兒就要去姐姐家住的道理?
駱寶櫻卻斜睨她一眼:「是嗎?可我記得上回在侯府我問你,你一點兒沒好好回答我,我才不信呢。定是想過來偷懶,哪裡是要與我親近?我可不上你的當。」
那天問起她想嫁什麼公子哥兒,結果小丫頭竟然逃走了,可她分明看出來她定是想到什麼,不然為何害羞的臉都紅了?但她不說,她與母親怎麼幫她?
駱寶珠神情訕訕,她倒是想說呢,想讓親娘與三姐想個法子叫她不要去想羅天馳,畢竟她與他相差太多,他也不可能喜歡自己,可卻開不了口。
她比誰都難受,偏偏母親三天兩頭的與她說必須嫁人的理由,每天兒去請安,祖母也提,說陸續有人來提親了,她不知怎麼面對,她總不能就這樣嫁給別人吧?這又好似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垂著頭,她微微歎口氣。
袁氏卻道:「為偷懶倒不曾了,這孩子比原先刻苦的多,也是怪事兒,你在的時候有個好榜樣她不好好學,這會兒光剩下她了,比誰學得都勤快。」
「是嗎?」駱寶櫻驚訝,「珠珠你真懂事了。」
駱寶珠心想,不願意心頭雜七雜八的胡思亂想,便只能寄情於別處了。
眾人去上房與老夫人見面,駱寶櫻趁機與駱元昭說幾句話:「聽說就要定親了,哥哥,你也是真喜歡那蔣姑娘吧?」
駱元昭摸摸她腦袋:「還行吧,男人總要成婚的。」
「這叫什麼話,還行是好還是不好。」駱寶櫻心想,衛琅娶她可是喜歡她呢,不是因為必須成婚,不過哥哥年紀也不小了。
怕妹妹擔心,駱元昭笑道:「蔣姑娘挺好的,上回來家裡還陪祖母打葉子牌呢。」
難以想像這樣斯文內向的姑娘竟然與老太太打牌,駱寶櫻撲哧一笑:「哥哥可要好好對待她才行。」定是因為他,蔣姑娘才能做到如此,可見她是很喜歡哥哥的。
駱元昭應承了,想起一事兒與駱寶櫻道:「昨日在街上遇到宜春侯,他與我說,他要去兩浙,恐是一陣子不能回京都,妹夫可知道了?我想著是不是辦個踐行宴,畢竟上回在侯府,他幫了你與珠珠。」
後面的話,駱寶櫻沒有聽清楚,她想得是兩浙,弟弟突然去兩浙,定是因為倭寇,他想去打仗!可她那會兒怎麼說的,叫他不要去,他竟然那麼不聽話,侯府可就只有他一個人了,她也只有他一個弟弟!
她臉色發白,看起來驚懼擔心,遠處的衛琅瞧著,快步走過來,想問問駱元昭到底與她說了什麼,叫她如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