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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滿室漆黑。
衛琅微微抬起身子,在模糊中,瞧見一個姑娘的身影伏在書案上,他輕手輕腳起來,認出是駱寶櫻,不由大喜。
為讓他好好休息,她竟然忍住了沒有叫他。
誰說她心裡沒有他呢?
他湊到她耳邊,輕喚道:「寶櫻。」
駱寶櫻睡熟了,沒聽見。
潔白的側臉擱在手臂上,像悄悄盛放的曇花,漂亮又惹人憐愛,他彎下腰,一只手扶住她的背,一只手托住她的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驚醒了,剛要出聲,他道:「我抱你去睡,我要走了。」
聲音在夜裡聽起來格外動聽,像是琴弦的低音,她抵不過他的溫柔,最終也沒有動,任由他把她抱在牀上。
不過見他還想抓她腳,她一下就惱了:「不是要走嗎?」
突然又像刺蝟一樣,衛琅直起身子:「是,幸好我自律,不然憑你那麼喜歡我,任由我睡,睡到天亮,怎麼趕回京都?」
被倒打一耙,駱寶櫻後悔極了,之前就該趕他走的,瞧瞧這得意樣兒!他以為她願意他留下呢?只怕他沒耽擱的趕路,暈倒在路上耽誤軍情,到時候連累家裡,她只想讓他稍許歇息會兒,誰想到她自己卻睡著了。
看她瞪自己,咬牙切齒的模樣,衛琅笑起來:「我真走了,你快些睡,別明兒起來,呵欠連天叫兩位老人家知道。」
駱寶櫻道:「你走了,我當然會睡的。」
他伸出手,她下意識往裡縮。
剛剛還那麼親密,親吻過的姑娘,隔了不過一個時辰,她又不給自己碰了,衛琅心想,這趟回來一定得將她娶回家,這樣勿論做什麼,都能光明正大,而她也不好再躲來躲去。思及此,他微彎下腰道:「等你回京都了,好好等著我。」
駱寶櫻輕輕哼了哼。
她這性子不容易鬆口,只怕聽她說一句喜歡他,比登天還難,衛琅知曉現在也不是時候,只凝神瞧著她,好把她刻在心裡。
畢竟這回是真的離別,雖說有師父同去,心裡有底,可風雲莫測,誰又真正曉得將來的事情?
假使他回不來……
駱寶櫻怎麼辦呢?
他想著又苦笑,她定然不會缺人嫁的。
他就這樣定定瞧著她,好似有千言萬語,忍著沒有說,可這樣厚臉皮的人會忍住什麼話呢?駱寶櫻背靠在牀頭,只覺他目光很沉,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過得許久,他終於轉過身。
門一打開,月光傾斜而入,那一刻很是寧靜,他立在門口,烏髮落滿了銀輝,風吹動他寬大的袍袖,泛著流水般的光澤。
他真的要走了。
駱寶櫻忽覺心頭一陣空,忍不住道:「你去嶺南,莫要像現在這般孟浪,即是監軍,自有你的職責。」她頓一頓,「你會平安回來罷?」
難得這樣溫柔,一字一句好像這夜瞬間親襲了他全身,也許他這片刻的停頓,便是為聽到她這句話。
霎時,他滿心的滿足。
可他不敢轉回頭,生怕自己忍不住又把她抱在懷裡,生怕他真的要耽誤時間,他輕笑道:「只要你等著我,我自然會平安回來。」
說完他關上門,轉身走了。
風從門縫裡吹入,帶來絲絲的涼意。
她怔怔坐了會兒,方才躺下去。
第二日起來去兩位長輩那裡請安,就見衛老夫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與老太太說話,原來衛琅走之前還去與衛老夫人告別的,畢竟那是他的祖母,雖然不忍心她擔驚受怕,可臨走前不見一面委實不妥。
這不,衛老夫人就受不得了?
她就衛琅一個親孫兒,而今要去平亂,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拉著老太太哭訴了好一會兒,差些就想罵皇帝,只沒那個膽兒。
老太□□撫許久,衛老夫人才漸漸平息,只在莊上也有些待不住,故而她們只住得十來天便回了京都。
聽說老夫人到二門了,衛家兩個媳婦都親自迎上來,衛二夫人哎呀一聲:「京都還熱著呢,母親您怎麼就回了?便是擔心琅兒,您回京都也做不得什麼,還不如在橫縣待到八月再回來,省得熱著。」
那二房的人哪裡會真關心衛琅,便是提起,也好似又戳人一下,衛老夫人心裡清楚,淡淡道:「待久了也就那回事兒,畢竟習慣京都了。」
衛三夫人來扶衛老夫人,輕聲道:「母親,有神機先生在,沒事兒的,您不要整天念著他,琅兒就怕您這樣呢,您這把年紀身體要緊。」
衛老夫人看向她,卻見她面色也憔悴,不過為安慰她罷了,她勉強一笑:「我省得,還等著他凱旋歸來。」又招呼老太太等人,「既隨我一起來了,便留這兒用頓飯,吃完了再回你們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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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笑著應是。
衛三夫人的目光隨之落在駱寶櫻的身上。
那日兒子說要去見未來兒媳,她才知道原來他心裡一直有個意中人,她這母親是全被蒙在鼓裡,只他走得急,她問不出個來龍去脈,後來把兩個丫環叫來審了一通,才知道,是兒子先動心。
不過也是,駱寶櫻才幾歲?她剛剛來衛家,十歲的小姑娘天真可愛,又知禮數,並沒有像他們駱家大姑娘那樣喜歡勾搭人。
衛三夫人忍不住就盯著她瞧。
姑娘的臉生得極是漂亮,衛家的姑娘沒有誰比得上,也比她見過的任何閨秀都好看,難怪衛琅會將她擺在心裡,且駱寶櫻還有才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既然他們少時就認識,難免日久生情。
以未來婆婆的眼光,當真挑不出什麼毛病,唯獨一樣,駱家的家世不夠高。
雖然駱昀也是三品官了,但駱家往上數都是白丁,沒什麼底蘊,按原先的要求,衛三夫人只怕看不上,可問題在於衛琅。她這幾年都在操心兒子的終身大事,奈何他自己毫不著急,她私底下甚至還懷疑過兒子是不是身體有恙,而今終於相信,他是沒遇到合適的人。
老來從子,衛三夫人其實一早想好了,只要他肯娶妻,安安生生的生個孫兒下來,她都要燒高香的了,哪裡還能挑三揀四?惹得他惱了,又折騰幾年,肯定是她熬不住。
衛三夫人臉上滿盈了笑意,走到駱寶櫻身邊,拉住她的手道:「寶櫻,瞧你滿頭是汗,先在這兒洗個澡換身衣裳,不然哪裡有胃口吃東西呢。」
面前的婦人語氣溫柔,一點不像平時,駱寶櫻可真有點兒驚訝,忙道:「謝謝表姨關心,不過這太麻煩,不用了。」
「客氣什麼?原先你們住在這兒,也是把這裡當家的。」衛三夫人與衛老夫人道,「母親,您說是不是?」
這兒媳今日話多,衛老夫人心想,莫不是琅兒臨走時與她說了心事?不然她好好的突然對駱寶櫻熱情起來。她瞭解衛三夫人的性子,很是冷淡,沒有波瀾似的,衛琅恐怕便遺傳了她,從小就不太活潑。
不過她也喜歡駱寶櫻,笑著道:「有什麼麻煩,便去洗吧。」她招呼丫環去打水伺候。
長輩都這麼說,駱寶櫻只得從了。
三位姑娘就在衛家清洗了番,駱寶櫻從浴桶出來,穿上中衣坐在椅子上讓紫芙擦頭髮,外面藍翎推門進來,手裡捧著一疊裙衫,顯見也是驚訝萬分,眼睛睜得圓圓的道:「三夫人使人送來與姑娘穿的,說姑娘在橫縣照顧老夫人也吃力了。」
明明有丫環,哪裡要她照顧?只是個說辭吧?
駱寶櫻眉頭微微擰了擰。
藍翎把裙衫展開來,只見那繡工極為精細,上頭的玉蘭花栩栩如生,微微動兩下,花瓣便泛出銀光來,讓人生出正在盛開的錯覺,她驚歎道:「真漂亮,這料子也好,摸上去還有些涼呢,這等天氣穿不知多舒服!」
駱寶櫻也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她詢問:「大姐,四妹都有嗎?」
「聽說也送了。」藍翎道。
沒有厚此薄彼,她穿上去應是不顯眼,不過聰明如駱寶櫻,今日從衛三夫人的態度來看,也猜到,定是衛琅與衛三夫人說了,不然她哪裡會對自己這樣客氣?
她把裙衫穿起來,出去時遇到那兩個,也穿了新的,然而相比較起來,她這一身顯然更是出眾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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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寶樟抿嘴一笑,在她耳邊道:「果然是要做衛家的人了。」
惱得駱寶櫻瞪她一眼。
等到眾人回駱家,袁氏發現這事兒,一問之下,心裡也有了數,心想駱昀還不相信,這不,連衛三夫人都出手了,想必等衛琅回來,定會來提親。對這門婚事極為滿意,袁氏已經在考慮嫁妝的事情。
不比兩個大女兒,駱寶櫻那是要嫁去衛家的,決不能太過寒酸,雖之前說四個女兒一人一份,但真論起來,怎麼可能一碗水端平?
袁氏這幾日就把鋪子裡的賬本拿來翻,尋思是不是再取些銀子出來置辦個鋪子,或是在京都轄下買些良田,不知不覺,這就到了鄉試的日子。
哥哥要去考場了,駱寶櫻坐著轎子親自去送他,等到下來,只見門口早已有許多人等候,這一日,京都附近的秀才都聚在這裡,踏上這根獨木橋,去賭自己的前程,駱家兩位公子也是如此,十幾年辛苦,便為此刻。
駱寶櫻看著駱元昭莊重的神情,安撫道:「哥哥莫緊張,只要盡力就好了。」
她的笑容在陽光下極為燦爛,眼眉彎彎的,令他心情有稍許輕鬆,他也跟著一笑:「不緊張又怎麼可能?但就像你說的,盡人事聽天命,但願不要讓父親失望。」他拍拍駱寶櫻的手臂,「好了,你回去吧,莫擔心。」
駱寶櫻道:「我三天之後來接你!」
他笑道好,又招呼駱元玨:「二弟,進去了。」
來送駱元玨的是駱寶棠,雖然嫁人了,她仍關心哥哥,這天特意過來相送,但兩人也沒說幾句話,駱元玨天生沉默寡言,朝駱寶棠點點頭,轉身而去。
兩個姐妹看著哥哥們走入大門,這就要回家,誰料身後有人輕喚:「三姑娘。」
駱寶櫻轉過頭,不知何時,賀琛竟站在不遠處,她忽地想到,是了,賀琛也要來鄉試的,作為世家子弟,便不為自己,也得光耀門楣,他怎麼可能不來呢?只看到少年眼中熱切的光,她略是迴避,半垂下眼簾道:「賀公子。」
賀琛走過來,當日想說的話被衛琅打斷,雖然有些可惜,然等到他考上進士,他一定會再與她說的!
他詢問:「三姑娘是陪你哥哥來的嗎?」
「是,哥哥已經進去了。」駱寶櫻答。
瞧著她潔白的臉頰,如畫的眉眼,賀琛心中情誼想要噴湧而出,可現在不是時候,他略有些羞澀的,輕聲的道:「寶櫻,你可否能祝我好運?」
她抬起頭,在他溫和又不乏深情的眸子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有那麼一刻,她想說些什麼,但想到賀琛就要進去了,他需要集中精力,她不能讓他在這時候受到任何打擊,影響了他的前程。
她笑一笑,輕聲道:「你一定能考上的。」
賀琛就笑起來,好似這話給他注入了無比的勇氣,他看她一眼:「是,你等我的好消息。」
少年轉身,大踏步走了。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口竟是又酸又澀,心想等他這回考中,將來定會有更好的姑娘來配他。
她駐足會兒,上了轎子。
遠處,賀芝華瞧著,微微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