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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門口停著一輛板車,上面平放一塊黑木匾額,用紅底金字刻了「榮香鋪」三個大字,遒勁有力,氣勢磅礡,極為合適拿來懸掛於鋪面。
眾人圍上來相看,連聲稱讚,駱寶櫻瞧得一眼也暗暗點頭,她的字雖然也不錯,可到底流於女氣,匾額還得用這種才好。
駱元昭笑道:「祖母剛才就在說,定是三表哥寫得,不過這字得請人雕刻,許是提早了好幾日?」
「你們剛盤下鋪子,祖母就叫我寫了,在家中放了許久呢。」
感念衛老夫人的一番心意,駱元昭連忙道謝,也邀請衛琅,衛崇一起去,順便問起衛恆:「今兒二表哥怎得沒來?」
「好似有事,說過幾日再來恭賀。」至於衛菡,衛蓮,衛家講究規矩,並不想她二人去鋪子裡湊熱鬧,只要男兒來便算是表了心意。
眾人這便各自坐上馬車,轎子。
京都的商舖多數都開在集賢街,東邊吃食居多,酒樓飯館林立,便是鋪前還有推著小車來賣點心的。而西邊則是日用的東西,好比鞋帽鋪,藥鋪,漆器,紙畫等,駱家的香料鋪便位於其間。
此地人流多,來來往往,車馬甚至都不好進入,在空闊處,因離得不遠,他們提早下來,走著去鋪子。
衛崇興奮的問駱元昭:「你們鋪子準備了多少爆竹啊?」正當在喜歡這些玩意兒的年紀,逢年過節,就在盼這個。
駱寶珠怕這個,哎呀一聲:「好吵的,耳朵都要聾了。」
她說著的同時就去捂耳朵。
原來小表妹不喜歡這個,衛崇低頭瞧她一眼,見她穿著厚實的棗紅色梅花紋棉襖,棉裙也很厚,矮墩墩的活像個糰子,忍不住就笑起來。
駱寶珠瞪圓了眼睛:「你笑什麼?」
家中四位姑娘,哪怕是駱寶櫻都抽條似的長個了,唯獨她這兒沒反應,一到冬天穿得厚,她們見著了就喜歡笑,如今這四表哥也覺得她圓呢,她不太高興。
可小姑娘凶起來的時候也嚇不到人,衛崇當然不怕了,卻也不想她生氣,說道:「我是笑你不知道放爆竹的好玩,一會兒我帶你放,你保管會喜歡的。」
「騙人。」駱寶珠道,「不就是『砰』的一聲嗎?」
她天真可愛,這話使得眾人都笑起來。
到得榮香鋪,掌櫃夥計都已在了,好些是原先鋪子留下的,也有些是新請的,見到少爺小姐,連忙都過來行禮。駱元昭作為嫡長子,今兒便主持此事,令他們把匾額掛上,再立時將爆竹放起來,迎請客人們入鋪。
第一天開張,尋常價錢都比平時低不少,一來是為回頭客,二來也是圖個喜慶。
掌櫃的笑道:「今兒還收到好些賀禮呢,都擺在裡頭了,還有兩位爺,專程來道賀……」他忽地壓低聲音,神情鄭重,「其中一位據說是侯爺,小人安置在裡頭了,這就使人請出來,想必是貴府的朋友吧?」
對於平頭百姓來說,侯爺高不可攀,而今能來道賀,那是很大的榮耀,他心想駱家有這等人照拂,鋪子生意定會比原先還要來得好。
說起侯爺,還能有誰?
當然是羅天馳,而他身邊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卻並不認識,倒是容貌生得清俊,唇紅齒白,穿著件紫邊彈墨的錦袍,立於那裡,好似芝蘭玉樹。這等年紀便已經散發出優雅的書香氣,定是出自名門。
駱寶櫻都有些好奇這少年是誰,因在京都不曾聽聞過。不過他年紀小,而距離羅珍去世已經快三年,十歲左右的少年她當然不會記得。
羅天馳走上來恭賀:「這香料鋪我剛剛看了,品種很是齊全,便是胡椒這等罕見的都有,難怪你們盤下來。」
駱元昭笑道:「難得侯爺親自前來,只今兒人多,一會兒恐怠慢了,招呼不周。」
「無妨,開張哪個不是這樣呢?」羅天馳介紹身邊的公子賀琛,與駱元昭打趣,「成素剛才說他家常來這裡買香料,往後再來,你可得便宜些呢。」
不等駱元昭開口,賀琛笑道:「你這麼說便沒意思了,我賀家還缺這個錢,反倒讓我無地自容,好似專程過來佔便宜。」
羅天馳朗聲笑起來:「開玩笑罷了!」
氣氛一下便輕鬆了。
只衛琅發現,羅天馳從頭到尾沒有看他,正當想著,卻發現羅天馳朝他投來一瞥,卻又很快將目光移到駱寶櫻的身上,與賀琛道:「這駱家三姑娘可知道她大名?便是她,在嘉惠長公主府贏得頭籌的,得了那頂珍珠冠帽。」他意味深長,「你也喜歡書法,或可切磋切磋。」
賀琛出自江南賀家,是真正的簪纓世族,他前不久才從江南過來,結識了羅天馳這位朋友,聞言朝駱寶櫻看去。
小姑娘穿著很鮮艷,百蝶穿花的緋紅短襖,秋香色撒花棉裙,大概是為開張吉利,頭上梳得兩個元寶髻,圍戴了珊瑚色的珠花。立在眾人之間,很是顯眼,好似冬日裡半盛開了一朵牡丹花,雖然小,卻能期待將來的美艷。
賀琛有些吃驚,這樣漂亮又年輕的姑娘,書法竟還這麼厲害呢,實在少見,至少他身邊沒有,倒是有兩位表妹,書法尚可,可長相也沒有這樣好看。
由不得心生好感,他笑道:「三姑娘能得長公主嘉賞,書法必是出類拔萃。有機會,或者三姑娘願意,我也想見識見識。」
少年教養很好,不管談吐還是舉止,都有望族風範,駱寶櫻謙虛道:「哪裡,不過是長公主抬舉了,也只在姑娘間尚能拿得出手,不若公子們胸有丘壑。」
不止漂亮,這站姿,言談也不像普通官宦之家的姑娘,賀琛又微微笑了笑。
兩人對視間,羅天馳稍許鬆了口氣。
姐姐既然喜歡衛琅這般作風,他便尋來給她,只盼她能忘掉衛琅,畢竟兩人的年紀沒有可能,何必再陷進去?這賀琛的父親乃刑部左侍郎,幾代都有人在朝為官,但比起衛家還是差一些,不過姐姐也不是原先的姐姐了,到時再撮合下,應是順理成章。
而今看起來,姐姐對賀琛好似印象不錯,感覺自己作對了一件事情,羅天馳的心情這是分外的好。
駱元昭看時辰差不多,叫掌櫃把匾額掛上,而外面夥計們也已經將一溜鞭炮放在門前,就等著點燃,周圍圍了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大人孩子都有,極為喧鬧。
駱寶珠躲在角落摀住耳朵,衛崇怎麼哄她都不去,只與駱寶櫻道:「等放好了叫我,我好怕這個呢。」
她自小就怕這種聲音大的,覺得被一鬧,心臟都跳得快了,駱寶櫻笑著將她抱在懷裡:「既然那麼怕,怎麼還來呢?」
「希望鋪子能多掙點兒錢呀,開張當然要來的。」駱寶珠眼睛彎彎的,「多掙了,三姐就不用賣珍珠了,咱們能穿漂亮的衣服,也不怕夏天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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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駱寶櫻給她摀住耳朵道:「再加我一雙手,定是沒那麼響了。」
「那你怎麼辦呢……」正說著,炮仗沖天而起,竟是開始放了,震天的響,駱寶珠連忙把小手捂在駱寶櫻的耳朵上,心想三姐雖然說不怕,可過年放炮仗的時候,她也從來不出去瞧的,只躲在屋裡,許是不喜歡這樣吵。
兩人你給我捂耳朵,我給你捂,好得好像一個人。
衛琅看過去,只見到駱寶櫻低垂著眼簾,睫毛半掩住漂亮的眼睛,瞧著自家妹妹時,那臉上是化不開的溫柔。
駱寶樟見這兩人這般,撇了撇嘴,心裡卻有些酸,而駱寶棠仍是面色淡淡,她站在窗口,聽著那響聲,看著熱鬧的人群,卻是一片安寧。
因知道這世上,任何精彩都與她無關,什麼榮華,什麼貴公子,她都不可能沾到邊,她這輩子,只守著小小的,唯獨她樂在其中的東西便夠了。
她不要什麼。
也沒有人會為她停留。
榮香鋪的開張在熱鬧中結束,來恭賀的人也陸續離開,羅天馳雖然想在姐姐身邊多待一會兒,可以他的身份不可能,還能跟著她去駱家呢?反正今兒的目的已經達成,不止姐姐對賀琛有好感,剛才與他說了好幾句話,賀琛也一樣。
他心想,姐姐果然是姐姐,當初他們羅家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要不是衛琅,還不知道花落誰家,今次雖換了身份,然而姐姐還是很厲害,初入京都,便有才女的封號了。
今次只要解決衛琅,將來必定不會再有什麼糾葛,他與賀琛先行告辭。
而因客人們就要進來採買香料,姑娘們也並不合適再在鋪子裡待著,便只留下駱元昭,駱元玨,她們則隨衛琅,衛崇離開。
誰想到,將將走出門口沒幾步,衛琅瞧見路邊一個孩童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截香火,初時有些奇怪,然而轉念間,忽地想起什麼,回眸朝駱寶櫻看去。
她就在他後面,眼見他看來,好似要說什麼,然而這話終究沒來得及說,只見他大踏步過來,略彎下腰,突地將雙手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旁邊,紅色的炮仗沖天而起,巨大的聲響炸開在天空,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駱寶珠猝不及防,甚至哭了起來。
唯獨她沒有聽見,只感受到耳邊一雙手溫暖的好似冬日裡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