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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位姑娘各自整一整衣衫,陸續去往上房。
老太太那裡,駱昀也在,正與唐老爺說話,唐老爺這輩子只當過縣官,見到駱元這等四品的,態度便有些拘謹,又見他年歲比自己小了好些,更是侷促不安的,倒是唐夫人還大方些,說得幾句便能逗得老太太笑。
門口的丫環撩開簾子,便見四位姑娘前後走進來,按著次序,最前面便是駱寶樟。
她沒怎麼打扮,穿著尋常的杏紅色襦裙,柳葉眉丹鳳眼,極是出眾,唐夫人瞧一眼,略是停頓,目光便落去駱寶棠身上。她穿得比較素雅,一件兒柳綠色纏枝石榴花的短襦,一條挑線白裙,頭髮收拾的乾乾淨淨只插了兩只玉簪子,走動間很是端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家嫡長女。
只等到駱寶櫻走到跟前,唐夫人才有些吃驚,記得去年見過一回,還只是個小姑娘呢,這回高上許多,眉眼生得精緻,比駱寶棠漂亮,言行舉止又優雅,十足的千金架勢,想必過上一兩年,定是光華奪目。輪到最後一個,則是個像福娃娃般的小姑娘,臉兒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粉雕玉琢般可愛,唐夫人又不自禁笑了。
「也去過好些人家做客,委實都沒有府上的姑娘亮眼呢!」她誇讚。
袁氏謙虛兩句:「哪裡,不過是略收拾了下,過得去罷了。」
長輩們寒暄,姑娘們拜見了便站在下首。
今兒雙方的意圖都很明顯,便是互有試探之意的一次來往,其實自打袁氏相請,唐夫人便知已經有一半的把握,畢竟駱元是左都御史,雖出自寒門,然座師是蔣大人,又有衛家這樣的親戚,在京都也是不可小覷的,而他們唐家有什麼?也只有舉人功名的兒子了,還是沾了駱家乃庶女的原因。
嫡女是萬萬輪不到他們的,唐夫人心裡有數。
老太太這會兒便提起唐公子:「別忙著誇咱們姑娘了,你們家公子在桂榜上能掛得二十來名,那也是極不錯的。」
舉人這個名次,是能湊活,不過能不能到得殿試這一步又難說了,多少人在此止步?駱寶樟暗自琢磨了下,這會兒抬頭看了對面的唐公子一眼,頭一個印象便是膚色黑,黑得差點將五官都掩蓋了,但細看,好似也不算醜。
只便這樣,駱寶樟也大失所望,這段時間看多了京都的美男子,家中父親,哥哥的容貌都是出眾的,這一個怎麼入得了眼?
她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唐公子好似並無察覺,也不曾多看幾位姑娘,瞧著是挺老實的。
眾人說得會兒,男男女女就分開了,唐家並無女兒,唯獨兩個兒子,另一個尚小,唐夫人怕他淘氣沒有帶來,是以也還是駱家四位姑娘在一起。
經過這一看駱寶樟更是煩悶,路上就板著個臉,暗自心想袁氏果然沒安好心,那唐老爺唯唯諾諾,唐公子看起來也不出眾,她不過是個到年紀就被扔出去的女兒罷了!
看她在生氣,駱寶櫻也又由不得跟著歎息。
在她看來,假使那唐公子是相予她的,她也不能接受。
當然,憑著嫡長女的身份,或可好些,可只是好上那麼一些,真的有用嗎?
不得不感慨,她原先的日子真是隨心所欲,這次變成駱寶櫻,太不一樣了,她一定得好好巴結祖母,父親才行,若真到那一日,袁氏看上,她看不上,還能去求求那兩位,但也未必就成。
想到將來的事情,只覺頭上頂著一團烏雲,隨時都要下雨。
只有駱寶珠無憂無慮的,拉著她玩鞦韆。
回到房裡,駱寶樟就發脾氣,銀丹勸道:「姑娘真不想嫁,也只能去見老爺了。」
父親肯嗎?
駱寶樟沒有底氣。
父親獎懲分明,不是誰撒撒嬌就能獲得喜歡的,故而駱寶櫻從湖州來,不過一兩年的功夫,那地位就跟飛一樣的上升,全憑了她的才華,使得駱家有面子,不然便是駱寶珠,父親最近還不是逼著她唸書嗎?
她對這些一竅不通,想得會兒,翻出針線,打算給駱昀做雙羅襪。
上房裡,唐家人剛走,袁氏便由奴婢們扶著,急匆匆過來尋駱昀,老太太說話。
這事兒真是出乎她意料了!
「唐夫人不停地誇寶棠,我才知,她竟是看上寶棠了。」袁氏頭疼,可駱寶棠才十三,便是嫁人,怎麼也得等到明年吧?京都姑娘多數都是十五六歲出嫁,但早一年也不是沒有。
可問題是,當務之急是要讓駱寶樟先定親。
老太太瞪圓了眼睛:「竟有這回事,那原先……」
「原先她也沒露骨的提,再者,去年寶棠更小,或是今兒看寶樟不稱意。」袁氏拿帕子擦了擦汗,與駱昀道,「老爺,此事是我失策……」
駱昀皺起眉頭,很是不悅道:「那唐家也是蹬鼻子上眼了,咱們駱家女兒還任他們家挑不成?」
「話也不是這麼說。」看兒子生氣,老太太忙安撫道,「我看這唐老爺跟唐公子都是極老實的,除了唐夫人有些精明,這樣的人家還算放心,且寶棠行事作風很有規矩,看上也是該的,不像寶樟,你瞧瞧她,不管怎麼打扮,那身上都有些風塵氣,不容易討人喜歡。」
也委實是這個道理,弄得駱寶樟雖是長女,但要做嫡妻,就有些困難,兒子看上,多數夫人不會看上,誰家會喜歡狐狸精似的兒媳婦啊?
如今瞧吧,連唐家都不要。
袁氏真個兒頭疼。
當人嫡母便是這樣了,選得太差,婆婆相公以為她對女兒沒有關愛,可庶女要選好的又難,不然怎麼說好事多磨呢。
老太太道:「要不先別那麼快下定論,再看看,唐夫人若不是不著調的,真心喜歡寶棠,先定下也不是不行。」
袁氏吃了一驚:「母親,您不是向來很疼寶棠?」
駱寶櫻沒來之前,駱寶棠那是頭一位的,人也乖巧,經常陪著老太太,加上玉扇的關係,便更深一層,是以提到駱寶棠的終身大事,袁氏覺得可能一點不比駱寶樟輕鬆。
結果老太太竟沒有急著拒絕。
駱昀也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歎口氣,半響極輕得說了一句。
站在外面,端著點心的玉扇沒聽見,可就算沒聽見,她也知道老太太應該說了什麼。
駱寶棠生得難看。
不像駱元玨,一大半像駱昀,是個英俊的少年,駱寶棠一大半像玉扇,塌鼻子,小眼睛,皮膚也算不上很白,最好的是眉毛,不需修就是彎彎的,好似遠山。可這又如何呢?在駱家便是墊底的相貌,不用說在京都裡算了,根本也入不得別人的眼。
且偏生還是庶女,天賦不好,才華也不如人。
這樣的姑娘,要不是貪圖駱家的關係,有多少人家願意娶?
玉扇捧著點心進去,笑瞇瞇服侍他們吃下,等到出來,卻走到無人處,狠狠哭了一通,卻不敢大聲,只把鼻子嘴巴摀住了,聲音一絲絲從裡頭露出來,隨著風而去,並沒有人聽見這發自內心的痛哭。
等到哭完了,擦乾眼淚,她走到後罩房去看駱寶棠。
駱寶棠個性謙遜,後罩房裡,稍許好一些的房間也讓給駱寶樟了,她就住在西邊,此刻正拿著筆寫字。
陽光落在她睫毛上,閃閃爍爍,那瞬間看著竟也動人。
玉扇差些又要哭。
她這女兒從小就懂事,沒有讓別人操過心,也喜歡琴棋書畫,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在宣紙上塗抹了,在玉扇看來,她寫得任何東西都漂亮,那時候王氏也顧不上她們,她們母女兩個便常在一起。只後來王氏去世,袁氏來了,生怕她這個親娘被責備,駱寶棠便漸漸與她有些疏遠,可但凡得了什麼東西,總是不會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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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勸駱元玨對她好。
玉扇抹了抹眼睛,走進去笑著道:「又在寫什麼呢?」
駱寶棠放下筆,正經道:「在臨帖呢,有幾個字總是寫不好看。」
「真個兒是入迷了,姑娘家學學女工可不是好,非得練這個。」玉扇瞄一眼她的手指,那樣勤奮刻苦,將指繭都寫出來,又有誰會誇讚你呢?誰知道你是真心喜歡這個,有什麼用?
這話她說過許多遍,駱寶棠沒有在意,笑笑問道:「你怎麼突然來了?」
「路過……」玉扇道,「本是要去庫房拿些東西的,突然想到你,來看看。」
駱寶棠笑起來:「剛才在上房不是才看過了?」
玉扇語塞,擠出一絲笑:「你這姑娘,多看看還不成嗎?我這就走了。」
「先別忙。」駱寶棠拿出一雙鞋子,「前幾日做得,你拿去吧。」
「你還有空做個?」玉扇心裡歡喜,嘴上卻道,「我哪裡能穿,被夫人曉得還得了?不如送給夫人。」
「沒事兒,你成日服侍祖母,祖母什麼事兒都喜歡差使你去,鞋子走壞多少雙了。」駱寶棠道,「你拿去穿吧,我與母親說過,她沒有不准,還說你照顧好祖母,也是替她分憂的。」
怎麼不是分憂呢?不然這些事兒,總有些要兒媳婦親力親為的,玉扇想一想,收下了。
見她要走了,駱寶棠在身後道:「寒露一過可得冷了,你小心些。」
聲音輕輕柔柔的,透著關心,眼淚終於沒忍住落下來,玉扇沒顧得上擦趕緊走了,在心裡想,這樣的孩子,便是唐家也不配的!
這事兒一時拖著,駱寶樟聽說唐家看上駱寶棠,真個兒是好氣又好笑,氣得是,唐家沒看上她,笑得是,那唐公子生得那黑炭樣,配駱寶棠最是相稱了,她還不要呢,反倒是解決了心頭煩躁。
到得十月,駱昀終於把開舖的事情定下來,只零零總總準備,也快要臨到春節。
這日便是要開張,兩位公子都從書院回了來,四位姑娘也打扮一番,說笑間正當要去玩,隨從報說衛家來人了,還帶著一塊牌匾。
老太太一聽就笑了:「還用說,定是琅兒親手寫得。」她擺擺手,「你們快些去罷,別誤了時辰。」
年輕人高高興往外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