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發佈時間: 2024-09-20 13: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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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白河東邊有座水榭,乃皇室中人觀龍舟之處,當初為表大梁國繁榮昌盛,修建的極為奢華,頂上金色琉璃瓦折射出的光芒,竟比太陽還要耀眼。

此番,皇帝楊立連同皇后娘娘羅氏正並肩坐在一早設下的寶座之上。

眼見愛妻鬱鬱寡歡,楊立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道:「珍兒要知曉你這般,定是在天之靈都不能安好了。」

羅氏拿起帕子擦眼睛:「這等節日我忍不住便念起她,她啊,最喜歡熱鬧,若是還在,定是早早就來宮裡,問我討粽子吃,她喜歡吃御廚做得火腿粽。」

想起那個粘人的侄女兒,羅氏難過的不能自已,她這輩子沒生過女兒,自從弟弟弟媳去世後,便常接羅珍來宮裡住。羅珍乖巧又聰明,什麼都是一點就通,她越來越喜歡她,甚至沒了那種遺憾。

誰料天降噩耗,這樣的侄女兒竟然走了!

楊立也不知如何安慰,柔聲道:「陳玉靜已死,珍兒的仇也得報,你莫再惦念她了。」

「那有何用?」

撞船的吳公子被流放,而陳玉靜有父親宋國公護著,因當初混亂並無證據,便算有丫環瞧見,單憑一家之言,宋國公立下許多軍功,楊立也不好草率斬了他女兒。只羅氏執拗,費盡心機調查,誰料陳玉靜受得太多折辱,最終畏罪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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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羅珍也不會就此復活,只留下一腔的空落。

楊立眼見羅氏傷懷,招手叫劉瑩過來道:「你陪陪你姑姑。」

劉瑩忙坐在羅氏身側,知曉她在想什麼,輕聲細語道:「表姐往前最怕姑姑傷心,姑姑一傷心,表姐就會撒嬌,扮作兔子哄姑姑,差些拿蘿蔔啃起來。而今表姐不在了,姑姑傷了身子,誰又能哄您?表哥一個大男人,只會看在眼裡心疼,到底沒有表姐那樣伶俐的。」

楊旭就坐在前方。

為羅珍這件事兒,他也勸過她好多次。

羅氏明白劉瑩的意思,她還有兒子呢,便算看在兒子的份上,也得活得健健康康的,她輕吸一口氣:「你說得是,人死不能復生,想必珍兒如今已投在好人家,但願她有父有母,誰都疼她。」

羅珍的運氣一向很好,劉瑩心想,若真投胎了,想必也會過得不錯吧?

說話間,羅天馳來請安,羅氏見到侄兒,終於露出些許笑容,楊立看著這英氣勃勃的侄兒,也笑道:「聽旭兒說你很是刻苦,等過一兩年,也該為朝堂效勞了。」

這是要給他職務的意思,羅天馳大喜,連忙謝恩,又朝楊旭拋去個感激的眼神,畢竟是這大表哥在皇上面前說了好話。

楊旭比較穩重,沉著臉道:「別洋洋得意,在做事前,我必得考你的。」

「表哥真比皇上還要嚴苛呢。」劉瑩撲哧一笑,拿帕子掩著嘴。

羅天馳正色道:「我定不會辜負皇上厚愛,大表哥,到時你儘管放馬過來。」

真是年少輕狂啊,楊旭搖搖頭。

走出水榭,羅天馳立在岸邊,瞧著水面上一片游舫,心裡想,今日姐姐隨衛家來觀龍舟,也不知此刻在哪裡?只他與衛家關係不好,著實沒有借口去看她,或是等到中秋吧,到時她定會單獨出來。

耳邊忽地傳來笑聲,一只手搭在他肩膀:「在想什麼?莫非瞧中游舫上哪位姑娘了?」

「渾說什麼?」羅天馳聽聲音便知是華榛,拂開他的手道,「我是在想昨日讀的兵書,《紀效新書》裡提『兵之貴選』,咱們大梁雖有武舉,可世襲居多,好些紈褲子弟……」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華榛挑眉道,「還想拿勳貴開刀,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咱們雖吃皇糧,可幾代為朝廷賣命,子孫得些庇佑理所當然。你是不要腦袋了,被幾位國公爺,侯爺聽見,小心哪日取你性命。」

「話都沒聽完便嚷嚷。」羅天馳道,「誰說廢除爵位了,只是嚴加考核罷了。」

「那不是把你自己也算在裡面?」

「我又不怕!」羅天馳昂首挺胸。

華榛笑起來,攬住他肩膀:「走罷,去看龍舟賽,我押了一百兩銀子,若是贏了,翻三倍!」

「就你錢多。」羅天馳捶他一拳,「沒有一回贏的,還押呢!」臨走時,又扭頭看一眼游舫。

見他確實有心思,華榛雙手抱在胸口:「莫不是在惦念那個什麼,像羅姐姐的三姑娘?」

駱家來京都,憑他臨川侯府耳目靈通,自是知道的。

羅天馳沒料到他還記得,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兩人關係等若穿同一條褲子,華榛知曉自己沒猜錯,嗤笑道:「你真是入魔了,我便看不出來哪裡像。要不,我替你去衛家看看?你不與衛三哥交往,是你的事兒,我還得向他求張字呢。我那老爹,最是欣賞他寫的狂草。」

侯府子弟神勇,多數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倒不是說笨,只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未免淺薄,不比書香門第,是以愛才的侯府,許多便將女兒下嫁於文官府邸。

臨川侯府的大姑奶奶,便是嫁與江家,二姑奶奶,也是嫁入江南的胡家。

羅天馳哪裡容他胡來,忙道:「我沒在惦念她,你去幹什麼?」

「不惦念,我也得去看看衛三哥啊。」華榛是一根筋的,起了性子就拉不回來,轉身便大踏步走了。

氣得羅天馳直跳腳,後悔當初心神不寧,將轉世一說告訴華榛,可不是埋下隱患!

衛家的游舫上,姑娘們坐在艙內嘰嘰喳喳,因龍舟賽就要開始了,號角已經在響,鑼鼓也已經在敲,唯有駱寶櫻提不起什麼勁兒。

駱寶珠挪到她身邊:「三姐姐你怎得不高興呀?」

圓圓的小臉上滿是關切,駱寶櫻揉揉她的臉,知曉自己被往事影響,有些不同,才會讓駱寶珠發現。

「沒什麼,我在想事情。」

「哦。」駱寶珠拉她的袖子,「三姐,咱們去甲板上看吧!娘說了,咱們不是大姑娘,去甲板上看沒什麼的,那裡看得清楚。」

駱寶櫻猶豫。

可小人兒一直拉她,求道:「三姐,快些走,就要開始了。」

她沒親哥哥,也沒有親姐姐,從袁氏肚子裡落下來,其實是孤孤單單的,直到駱寶櫻將她當成妹妹,她才有了依戀之心。什麼時候,都喜歡同她在一起,不過也是袁氏首肯。

駱寶櫻看著外面清澈的碧水,好似面巨大的鏡子仰躺在河牀,由不得深吸了一口氣,或者自己也不用怕,畢竟那是過去的事情,這一回,她定然不會再落在水裡的!

提起裙角,她拉著駱寶珠的手去了甲板。

男人們在最前面,幾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迎風而立,夏袍皆被吹得飄了起來,好像一面面旗幟。

四周停了不少游舫,有些開了窗,就見膽大的姑娘們擠在窗前,直往這邊打量,駱寶櫻心想,衛家不止衛琅突出,衛恆也生得英俊,加之哥哥的俊秀,委實能叫姑娘們都亂了芳心,她走到另一側,與他們拉開距離。

此時只聽一聲令下,九支游舫像箭一般飛馳了出去。

駱寶珠瞪大了眼睛,叫道:「好快呀,好快,比湖州的快多了,難怪二表姐說都是很厲害的船隊呢!」

聲音清脆,又帶著奶氣,駱元昭跟衛琅都回過頭來,只見矮墩墩的駱寶珠又叫又跳,粉雕玉琢,好似個福娃娃,而身側站著的駱寶櫻,一只手搭在船桿上,映著潾潾河水,安靜嬌美,竟忽地像個大姑娘了。

船身此時搖晃了下,駱寶櫻嚇一跳,定睛一看,也不知何處來了一只游舫,隨從匡當下把踏板扔在甲板。眾人驚訝間,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雲鶴夏袍,腳蹬輕靴,大踏步的走了上來。

「日深?」衛琅認出他,微微一笑,「你不在華家游舫待著,怎得來此?」

華榛笑嘻嘻道:「想你了啊,三哥!」

兩人還是因羅家,衛家結親,通過羅天馳才認識的,不過華侯爺一向賞識衛琅,常在華榛面前誇他,故而遇見時,他初時對衛琅懷有敵意,幾次三番為難,誰料衛琅博聞強識,便是論起兵道,也毫不輸於他們侯府子弟,華榛這才服他。

一來二去,竟比羅天馳還要與衛琅來得好。

當眾便表親熱,衛琅挑眉:「莫不是又來求字?」

「三哥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華榛厚臉皮。

衛琅冷笑:「去你的,我再予你寫,馬上滿大街都是我的字畫了。」

衛崇還小,噗嗤笑起來:「華哥哥,你是不是拿三哥的字畫拿去賣錢?」

「老子有那麼缺錢?」華榛不屑道,「銀錢是糞土,剛才我還押了一百兩呢,委實是想求了送與父親,我昨兒不小心……」

又犯錯了。

衛琅假裝沒聽見,依舊觀看龍舟。

華榛生在京都,從一歲起就看龍舟,早就看膩,要不是賭錢好玩,他都不來,當下就在游舫上亂轉,很快便發現駱寶櫻。

一別數月,沒想到她長高了,華榛盯著她看了會兒,突然大步走過去:「駱三姑娘,別來無恙?」

駱寶櫻剛才也看見是他,只沒想到這臭小子還會過來,挑眉道:「你來作甚?沒見我哥哥,表哥都在船頭?」

口氣傲慢,混不把他放在眼裡,這方面還真是有些像羅珍,不過羅珍已死,華榛絕不相信什麼轉世的事情,也只有羅天馳傻了,才會往哪裡想。他淡淡道:「我與衛家相熟,願來哪裡便是哪裡,你管得著嗎?」

駱寶櫻懶得理他,轉身欲走。

華榛道:「是不是怕了?」

「是,怕你。」駱寶櫻道,「華公子天縱奇才,英武神勇,全京都沒有姑娘不怕的,這兒留給你看,行嗎?珠珠,咱們換處地方。」

伶牙俐齒,一點沒變,華榛抓住她胳膊:「跑什麼?我還沒說完呢。」當日踩了他一腳,這回又變著法子奚落他,他哪裡聽不出來。

駱寶珠見姐姐被抓,叫道:「你什麼人,放開姐姐!」

聲音驚動到船頭的年輕公子,駱元昭與衛琅搶先走過去,一個因為妹妹,一個因為華榛是衛家常客。

並不想把矛盾鬧大,衛琅沉聲道:「日深,你還不放手?到底是因何理由要抓三表妹?」

華榛盯著駱元昭:「駱大公子心知肚明,你可知曉,我表妹後來嫁與誰了?若不是你,她也不會傷心透頂,隨便尋個人嫁了!」

真是個愣頭青,這都能怪在哥哥身上,駱寶櫻惱火不已,抬起腳又朝華榛靴上踩,但這回他有防備,眼見她動心思,知曉抓著她不妥,當下往前一送,就把駱寶櫻直推出去:「不過是來打個招呼,你們何必如此勞師動眾?我可不像你駱大公子,傷人於無形。」

雖只是隨心一推,可他自小練武,力氣何等之大,駱寶櫻只覺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直往前摔去。

要不是有人擋住,恐是要撞到地上。

感到放鬆的同時,鼻尖忽地聞到墨香,她才發現自己的臉正貼在淡紫色的袍子上,而自己的一雙手正抱著那個人的腿。

頭頂上,衛琅嚴厲的聲音傳來:「日深,你還不給三表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