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攤牌
玉雕觀音『賣』出,或者說是被工匠們贖回去的第二天,席雲芝便就帶著賺來的銀兩自請入了宮。
蕭絡看著被呈上來的一百萬兩,饒有興趣的看著跪在龍案下的那個女人,一邊清點,一邊笑道:
「夫人不是自掏腰包吧?」
席雲芝搖頭:「皇上多慮了,東西確實是被人以這個價格買走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打探一番,便知真假。」
蕭絡從龍案後走出,叫席雲芝起身回話。
「那朕就覺得奇怪了,席掌櫃不是說這東西至多值三萬兩嗎?怎的一轉手就是一百萬兩?莫不是之前是騙朕的?」
席雲芝處變不驚,淡然答道:「回皇上,東西的確只值三萬兩,這一點相信皇上後來定去暗訪過,席雲芝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此事欺騙皇上。」
蕭絡被她說了個正著,他在聽她說了之後,的確派人去探了探虛實,證實席雲芝所言非虛,他就是買了個假貨回來。
但一個假貨,她都能賣出這麼高的價格,這一點令他不得不覺得好奇了。
席雲芝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如此,下婦誥命夫人的身份擺在那,更加證實了傳言,那些工匠覺得害怕了,自然就會上門贖回,我不過是坐地起價,給他們一個教訓罷了。」
蕭絡聽著聽著,就站著不動了。良久後,才吶吶的開口問了一句:
「所以說……現在整個青石街都知道,朕……買了尊假貨?」
席雲芝低頭不語,算作默認,蕭絡見她如此,只覺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很懂變通,既不明確捅破那層窗戶紙,卻又能很好的震懾到對方。
算了,橫豎他也沒虧,還給國庫又賺回來五十萬兩。
見她就那麼站著,整個人如空谷幽蘭般單薄,低垂的臉龐看起來那樣安靜,還有那張嘴,雖不見紅潤艷澤,但卻粉嫩馨香,叫他不禁喉嚨一緊。
席雲芝不知道皇上此時在想什麼,她的腦中卻在想另一件事,躊躇著開口說道:
「皇上,下婦今日進宮除了要奉上這些銀錢,還有一事,想跟皇上討個便宜。」
蕭絡正愁她沒事求他,聽她這般說後,便爽快點頭:「好,只要是夫人開口,朕沒什麼不能給你的。」
席雲芝沒聽出蕭絡話中一語雙關的意思,向前一步說道:
「皇上,下婦自知是女流之輩,做不成什麼大事,但自覺女工刺繡還過得去,若是皇上准許,下婦願給天下兵士做衣攢甲,驅寒禦敵。」
蕭絡看著席雲芝愣了半天:「你是說……你想做軍需?」
席雲芝鎮定的看向蕭絡:「下婦不會冶煉製鋼,軍需的兵器做不了,但士兵的御寒衣物與盔甲定制自問還是能夠勝任的。」
她這個想法太驚奇了,蕭絡饒是皇帝聽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搓手猶豫道:
「這個……軍需的事都是由左相和鎮國公在負責,貿然替換,想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讓朕考慮考慮,如何?」
席雲芝對蕭絡又是盈盈一跪:「下婦先謝過皇上。」
說完席雲芝便想告退,蕭絡一心急,便叫住了她,席雲芝不解的看著他,那如水的剪瞳像是墨玉般黑亮,被她這麼一盯,蕭絡只覺自己竟如一個毛頭小伙兒般心跳加速起來。
「那個……天色不早了,夫人不如留在宮裡用膳,用完膳,朕派御林軍送你回去。」
席雲芝沒想到皇上會開口留飯,想著小安今天要吃她做的白糖糕,她若留在宮裡用飯,就太對不起小安了,便委婉開口道:
「這……天色也不算晚,家人都在府中等候,我來時也沒跟他們說一聲,還是不了吧。」
蕭絡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當即攔在她的面前,說道:「朕現在就派人去將軍府傳話不就得了。」
說著話,蕭絡便招來了劉朝,正要不顧席雲芝的阻攔,讓他去將軍府傳話,中元殿外便傳來一聲太監高聲銀唱:
「皇后駕到——」
席雲芝如釋重負,偏到一邊去迎接皇后的到來。
蕭絡一副被人打斷了好事的臉色,看著不明所以的甄氏,甄氏將席雲芝扶了起來,在他二人之間回轉目光,溫和的說道:
「臣妾聽聞雲芝在宮裡,便特意來接她去坤儀宮用膳的。打擾你們談事情了嗎?」
蕭絡負手背對著她,用行動表示自己的不痛快,倒是席雲芝很懂抓住時機,對甄氏說道:
「謝娘娘惦念,雲芝的肚子正好有些餓呢。」
甄氏對她笑了笑,席雲芝對蕭絡跪拜告退,蕭絡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甄氏打斷:
「如此,臣妾便也告退了。雲芝,走吧,本宮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棗泥山藥糕。」
「多謝娘娘。」
兩人相攜走出了中元殿。
親暱的走到了御花園,甄氏便放開了席雲芝的手,屏退宮人後,對席雲芝冷道:
「我的席大小姐,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沒看出來皇上對你的心思嗎?今日若不是我趕到,你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
席雲芝看著甄氏,半晌沒說話,其實就在剛才,她也確實感受到了來自皇帝的那股狂熱逼迫,她心叫不妙,卻又無計可施。
見席雲芝不說話,甄氏也覺得可能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不禁又牽了席雲芝的手,克制溫和的說道:
「皇上這個人我已經看透了,他是個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的男人,不管是對江山,還是對女人,他都是這個態度,我與他捆綁在一起,坐上了如今的高位,世人羨慕我運氣好,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的苦,流放西北的時候,我跟著他過的是什麼下三濫的日子,你知道嗎?有時候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甄氏越說情緒越激動,席雲芝想上前安慰,卻被她抬手攔住了,只見甄氏對席雲芝攤牌道:
「雲芝,我希望你以後沒事就別入宮了。我不會再主動傳你,你有一個好的歸宿,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犯不著為了這麼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金絲牢籠毀掉如今的一切,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與你一同笑,一同瘋的慫包濟王妃了,我是皇后,我母儀天下了,我高高在上,我不允許有人搶奪我的高高在上,這宮裡的女人別想,你——我曾經最好的朋友,也別想。聽明白了嗎?」
「……」
甄氏的一番話,重重的敲擊在席雲芝心頭,令她一直出了宮門都還處在失神之中。
她又何嘗沒有看出來甄氏已經變了,她變得野心勃勃,變得陰森深沉,席雲芝明知,這些變化,都是甄氏用來應對後宮險惡的本能變化,任何一個人身處那樣危機四伏,所有人都巴不得將她拉下位取而代之的環境中時,都會發生變化,席雲芝一點都不怪她,反而感激她能夠如實的對她說了這番話,也為自己不能幫到她而感動愧疚。
她今日之所以想到去宮中對皇上討那份差事,其實也就是想再將她的事業做的大一些,只要她足夠強大,那她的夫君便不需在朝中做那般危險之事了。
可是,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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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回到家中,調整了心態,去到廚房給小安做白糖糕。可是小傢伙下午的時候跟步老太爺出去遊玩時,吃了好多其他東西,小肚子裡根本塞不下她娘做的白糖糕了。
席雲芝便略感惆悵的端到了房間,既然小的不吃,那就給大的吃吧,反正他們父子倆都愛吃。
悠揚的笛聲再次傳來,還是上回那種曲調。
席雲芝想去後院找她爹,沒想到後院的僕役卻告訴她,說席老爺下午的時候便出門了,說是與人相約在日月潭飲酒。
席雲芝心下大致明白她爹去幹什麼了。
笛聲鑽入她的耳朵,撩動著她的心靈,跟門房老陸說了一聲,便也坐上了趕去城中日月潭的馬車,不一會兒便到了。
席雲芝站在人來人往的拱橋之上,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她,循著聲音望去,在河面的那頭,有一間二樓的雅間窗戶邊,一個人正在對她揮手,不是她爹席徵卻又是誰呢。
席雲芝走過拱橋,去到了他們所在的那間酒樓,走上了二樓雅間。
她爹扶著欄杆,站在樓道口接她,走入了雅間,只見顧然似笑非笑的倚靠在窗邊,她爹席徵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神情卻十分興奮,指著顧然對席雲芝說道:
「雲芝啊。他就是雲然啊。爹終於找到你弟弟了。」
「……」
席雲芝扶住了歪歪斜斜的父親,看著一臉清明的顧然,久久不語,席徵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醉倒在軟榻之上,偌大的雅間內,只剩席雲芝和顧然兩人。
只見顧然對席雲芝彎下了腰身,將臉湊到席雲芝面前,別有深意的對她說道:
「原來你就是我的姐姐啊。席掌櫃。」
席雲芝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親略性十足的臉,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脫口說出:
「你根本不是雲然,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