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肥羊宰
席雲芝從雲翔樓買了好些點心和蜜餞,準備帶去繡坊給蘭表嬸她們打打牙祭,女人家都愛吃些點心瓜子,對甜食有特殊的愛好,她們日夜替她趕製繡品,她也理應要保證她們的生活質量才行。
正往回走,卻看見張延從人群中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對她說道:
「可找到你了。」
席雲芝見他找急忙慌的,不知發生了何事,遂問道:
「怎麼了?」
「有,有個外地客人想租了滴翠園,不知怎的找到得月樓去了,我聽你提過說,說滴翠園不想外祖,可是他出的價確實挺高,我就跑來問問你。」
席雲芝跟張延並肩走在街上,奇道:「他出多少?」
張延對席雲芝比了個手勢:「兩萬兩,租半年。」
「……」這個價格就連席雲芝都感到很意外了,不禁重複一遍:「兩萬兩,只租半年?」
「是啊。看那人的樣子的確像是富家公子,據他說是因為自己住的客棧突然被官府封了,所以,帶著全部的家當正在滴翠園門外等呢。」張延看著挺混,但確實有一份古道熱腸的心,專心去做一件事的時候,總是一門心思,全力以赴。
「你怎麼說?人家還在等答案呢。」張延見席雲芝還在思考,不禁催促道。
席雲芝聳聳肩:「好啊。這麼高的價格,說不願意租,那不就是笨蛋了嗎?」
張延得令之後,便就轉身去了。他現在儼然已經成為席雲芝的專屬中間人,無論什麼事,什麼情報,總會想著第一個來告訴席雲芝聽,自己要做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的,也會下意識的來問席雲芝的意見。
沒想到滴翠園剛買下不久,就迎來了這樣一件好事,兩萬兩銀子租半年,雖然滴翠園的佈局與風景確實不錯,但這個價格也依然高的出奇,她曾經也想過要將房子轉手賣了,或是租了,但這價格明顯比她的心理價格高出了許多許多。
傍晚的時候,張延就趾高氣昂的拿著一紙合約和兩萬兩銀票來到了南北商舖,將東西往櫃檯上一拋,瀟灑的拿起一旁的水杯兀自倒水喝。
席雲芝對他的隨意見怪不怪了,將合約放在一邊,拿起那面額一千的二十張銀票,看了一眼票上的出具方,竟然還是京城的萬通票號,原來租下滴翠園的外地人,是從京城來的,怪不得出手這般大派。
席雲芝感謝張延替她奔走多日,又強塞了五千兩給他,說是有錢大家一起賺,張延倒也不是為了這錢才替席雲芝奔走的,他想推辭不要,但五千兩銀子的佑惑實在是太大了,最後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就收了下來,並且反覆詢問席雲芝會不會後悔之類的話,在得到席雲芝肯定的回答之後,他才揣著銀票,放心的離開了。
…………
席雲芝晚上回到家中,發現昨天來蹭飯的那位蕭公子又來了。
但是今天步覃不在家,步承宗便被蕭絡纏著在廳中下棋,看見席雲芝回來,步承宗像是找到了救星般,趕忙向她招手。
「孫媳婦啊,快,快來,你來陪蕭公子下幾盤。」
席雲芝見步承宗臉色有異,想發怒卻又被迫隱忍著不能發,她哪會猜不到,他這是在向她求救,可不是真的要她下棋,遂謙虛回道:
「爺爺,孫媳婦不會下棋,不過先前劉媽說她煮的紅棗銀耳湯正巧熟了,要不,孫媳給二位盛兩碗來養養神吧。」
步承宗正愁找不到借口,這下就來了精神,用極其誇張的語調說道:
「紅棗銀耳湯啊,老夫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了。去盛兩碗來。」轉頭看了一眼蕭絡,老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蕭公子,要不咱們先歇歇,喝完湯,等覃兒回來,我讓他陪你廝殺個痛快,可好?」
「……」
席雲芝跨出門檻時,便聽見爺爺這般說,心中不禁感到無奈,爺爺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推給夫君做呢?真是不厚道。
正盛著湯,步覃便龍行虎步的走了回來,看他行色匆匆的樣子,顯然是步老太爺不勝其擾,派人去營地喊他回來的,席雲芝手中端著兩只碗也不忘到門前迎他,步覃看著她的模樣,又看了一眼廳堂的方向,便好像明白了什麼,從她手中接過一碗後,就往廳堂走去。
蕭絡看見步覃回來,手裡還給他端了一碗湯,以為步覃親自端來給他喝,那樣子別提有多驚喜了。正要伸手去接,步覃卻突然收回手臂,端著甜湯,兀自送到嘴邊喝了一口,然後像是覺得味道還不錯,便就坐在太師椅上,等帶席雲芝遞來調羹。
蕭絡伸出的手尷尬的收了回去,卻也沒有動怒,而是站起了身,故作輕鬆的對步覃找話題道:
「對了,步兄不願招待我住在你的宅子裡,那我便就去城裡租了一個院子,環境也挺清幽的,只是見不到步兄,蕭某甚感寂寞呀。」
「……」
席雲芝又去盛了一碗湯來,正巧聽見蕭絡的話,腳步稍稍一頓,租院子?
不會他就是個那個租下她滴翠園的那個京城闊少吧?
如此……她是不是要價太狠了?畢竟這人看起來(真的只是看起來,夫君根本不甩他)像是夫君的朋友。
懷著忐忑的心情,席雲芝吃完了晚飯。
蕭絡也在晚飯後,覺得糾纏冷若冰霜的步覃很是無趣,便也早早提出了告辭。
席雲芝在房間裡等了一會兒步覃,見他還是不來,便就將針線收入缽籃,去到書房找夫君坦白去了。
誰知,把這件事原封不動的跟步覃說了一遍後,步覃的反應卻是出乎席雲芝意料的。
「太便宜了!」
步覃一臉正氣,不像是在說笑。
這種結果,倒讓席雲芝更加不知所措了:「夫君,那宅子不過就買了兩三萬兩,蕭公子只租半年的時間,怎麼樣都不是便宜的呀。」
步覃抬眼看了看席雲芝,又道:「下回若是他還去找你,他要的東西照價十倍去要,就說我說的。」
「……」
席雲芝突然覺得自己就不該來跟夫君討論生意上的問題,雞同鴨講,對不上號。
不過,只要他不責備她對蕭公子要價高,她就放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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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了早飯,席雲芝倒沒直接去南北商舖,也沒趕著去繡坊,而是獨自一人漫步到了中央大道上,看著三輛馬車寬度的道路兩旁,各色高檔店舖云云而立,能夠開在這條街上的鋪子,那都是日進斗金,一本萬利的熱門行當。
席家在中央大道上總共有十三家,這幾日被官府找麻煩的三家店,便都是這條街上的。
德雲客棧,是洛陽城中最大,最豪華的,湘潭樓,是商素娥的最愛,因為她愛吃湘菜,這才命人開設了這間酒樓,五嶽樓則是一座書友茶樓,五叔父愛好舞文弄墨,整個席家,除了她的父親席徵,便是五叔父席卿身負功名,平日裡最愛與文人墨客們談論詩詞,便就叫商素娥建了這座五嶽茶樓,廣納城內才子騷客來此消遣。
席雲芝只是轉了一圈,便看清楚了那三家如今正關著門的店舖,上頭全都統一的貼著黃紙,上頭寫著:東主有事,歇業十日。
她站在人群中,看著那張黃紙,不禁勾了勾唇角。
雙手攏入袖中,席雲芝閒庭漫步般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秀美的容貌在晨起朝陽的照耀下顯得那樣年輕,那樣朝氣,那樣不懼危險,不懼傷害,沉穩的氣質讓她整個人彷彿注入了另外一種靈魂,變得惹眼,引人注目。
從前的她在席府別說是打扮自己,就連大聲說話,都會給自己招來橫禍,所以,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察言觀色,隱忍自己的情緒,並且十分清楚,席家上下,到底想看一個什麼樣的她。
她披頭散髮比髮髻高束來的安全,她粗布麻衣比錦衣華服更加叫人安心,席家的人自知對她做過太多惡事,所以,哪怕她只是稍稍流露出才能與仇恨,都可能會令那些劊子手們對她痛下殺手。
她想過如果她的人生注定要被她們踩在腳下的話,那她就算用盡一生的力量也要跟她們耗下去,就算步履維艱也絕不會屈服半步,因為她知道,她的屈服就代表了爹,娘和雲然的屈服,就算是為了她們,她也要堅定的,隱忍的活下去。
在那些黑暗的歲月裡,她無數次祈禱時間倒流或停止,倒流至還未發生慘劇之前,或者停止時間讓她有足夠的空間去成長,但這些祈禱都沒有奏效,在她陷入無限絕望的時候,命運卻給她安排了一個能夠給她無盡的尊重和自由的夫君,天知道,她有多慶幸,自己是嫁給的他,那個面冷心熱,叫做步覃的男人。
夫君是她心中的淨土,是她乾涸人生中的一片甘霖,他曾經說過,不想讓她見識太多齷齪,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更多齷齪的事情,她早已在遇見他之前的人生裡都見識透徹了,這個世上再沒有任何齷齪的事,能夠打擊到她的心,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將那些齷齪之事,齷齪之人公之於眾,讓她們的惡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慰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