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在將軍府處置了榮二, 蕭廷和顧寧在將軍府待到了下午才回宮,坐在回宮的馬車上, 顧寧心情似乎有些低落,靠著側壁久久不語。
「想什麽呢?」蕭廷給她遞了杯茶, 放到她面前的磁案上, 顧寧看著那茶感慨一嘆:
「人走茶凉, 時過境遷,要是老將軍和少將軍們還在,又有誰敢欺負到將軍府來。」
「世態炎凉,人心難測,這本就是世情,是人的劣根, 誰都不能改變。」蕭廷也算是將軍府沉寂之後的犧牲品, 若是將軍府煊赫, 他的太子之位又如何會動搖,登基之前日日擔驚受怕, 日子過得岌岌可危,隨便誰家都能派出刺客殺他,算計他,身後沒有强大外戚支持,就算他是太子, 那也是朝不保夕。
蕭廷登基以後, 原本是想將舅舅册封爲丞相, 便是想讓他重振陸家家門, 奈何舅舅一生從武,善兵事,不善朝堂,毅然决然拒絕了丞相之位,急流勇退,隱居山林,執意做那閒雲野鶴。
「不過今日之後,敢在明面上欺負將軍府的約莫會少很多了。榮二那厮被抬走的時候,已經出氣多過吸氣了。只怕英國公府不會跟皇上善罷甘休啊。」
今日重罰榮二,不過就是想殺鶏儆猴,告訴那些膽敢欺負或輕視將軍府的人,將軍府如今雖無將軍征戰沙場,但依舊是皇上最看重的外家。
蕭廷看著顧寧,故意眨巴兩下眼睛,兩手一攤:「跟朕有什麽關係,不是皇后下令打人的嘛。朕最多就是……沒有阻止?」
顧寧一楞,微啓雙唇剛要說話,就被蕭廷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蕭廷逼近繼續說道:
「朕的皇后果然不减當年勇,一人單挑對方二十餘衆,仍立於不敗之地,你這身手讓你當個皇后真是可惜了。」
顧寧哪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調笑之意,將他抵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拍開:
「好說好說。既然皇上知道,那不如再封我個征戰沙場的將軍做做,我給皇上戍守邊疆,保管讓那些膽敢進犯我大蕭的國家肝膽俱裂,聞風喪膽。」
蕭廷冷哼: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這輩子注定只能在宮裡與我蹉跎了。」
顧寧揚眉:「以後的事誰能肯定呢。」
「我能肯定!」蕭廷抓住顧寧的手,正色說道:「我只想與你一人白首,我亦望你也這般。相思,別總想著離開我身邊好不好?」
顧寧被他目光中的真摯灼的眼疼,到底沒忍心再說什麽傷他的話,囫圇一聲:
「好端端的說這些幹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想走,回頭你一個通緝令,我不還得乖乖回來。」
蕭廷捏了捏顧寧的手:「我不會通緝你。」
顧寧眸光一動:「那如果我今後真跑了,你也不通緝我?」
蕭廷唇邊綻開微笑,然後從容淡定的搖了搖頭:「不通緝。我會親自去抓你,然後在宮裡建一只金籠子,把你關在裡面,讓你永遠也出不來。」
「……」話不投機半句多。
顧寧原本聽到蕭廷說『我不會通緝你』的時候,心裡還是蠻感動的,誰知蕭廷接下來又說要把她關進籠子裡,真掃興。
「怕了?」
蕭廷見顧寧不說話,還一臉冷漠的看著自己,識相的趕緊轉移話題:「你今兒怎麽會突然去將軍府?」
顧寧收回目光:「去看了師父,師父讓我回將軍府看看,沒想到就遇到榮二那混球,就算你不來,我也能把他押到老將軍排位前磕頭賠罪。」
提起舅舅陸釗,蕭廷也很無奈:「你只有心裡煩的時候才會去找舅舅,你在煩什麽?舅舅跟你說什麽了?」
「我在煩……」煩該不該給你侍寢的事。顧寧說了一半趕緊打住,轉而搖頭:「沒說什麽,我哪是心煩才去的,想他了不行嗎?」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一說謊就臉紅?」蕭廷盯著顧寧。
顧寧本來還沒感覺到,可被蕭廷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再淡定也淡定不下來了,臉上溫度蹭蹭往上,越來越紅,蕭廷也越來越得意:
「你看你看,我說什麽來著。你指定跟我說了大謊,還不承認。」
顧寧捂著兩邊臉頰,打死不認:「我,我說什麽謊了?你別胡說八道。我就是覺得最近天氣不好,怕師父一個人在林子裡沒人照顧,特意去看看他的身體如何,哎呀,你別盯著我行不行,別靠這麽近行不行?」
這死小孩一點都不知道體諒人,事情看破不說破,這個道理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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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廷見她這般慌張,心情沒由來大好,戳著顧寧的鼻尖,說道:
「你就跟我裝吧。顧相思,你就是喜歡上我了。」
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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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府二公子和將軍府九姑娘的婚事正式告吹,榮二公子被人沿街抬回英國公府,整條街的人都看見了,那些抬人的官兵只恨沒有敲鑼打鼓的張揚,只要上前詢問的都會告知,幷且會著重提出,榮二公子對上將軍府不敬導致的下場。
英國公夫人當天就遞牌子入宮到太后面前告狀,可當太后問明打人的是皇帝之後,也當場對英國公夫人提出婉拒,表示自己管不了皇上的所作所爲,既然孩子撞槍口上犯了錯,那他們做長輩的就該回去好生教導。
英國公夫人自然不能對皇帝如何,又提出讓太后懲罰皇后顧寧,說榮二被皇上責罰始作俑者乃是皇后挑唆,本以爲太后會像從前一樣替她做主,至少也要像上回顧寧在宮中宴會中用核桃碰了她時那般,把顧寧拉到眼前來說教一番。
可誰知太后的反應更加出乎英國公夫人的意料,太后對皇后的態度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絲毫不聽英國公夫人的挑唆。
英國公夫人在宮裡告狀無門,只得灰溜溜的回去。
英國公爲此第二天上朝時特意向蕭廷請罪,說了一大通英國公府祖上功績,然後明裡暗裡的指責皇帝不該對他的兒子下那麽重的手,還陰陽怪氣的向蕭廷請罪,說自己管教無方,實則不能全怪他兒子雲雲,蕭廷認真的聽英國公說到最後,然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同意了英國公的請求,當庭下旨去除了英國公的超一品待遇,如他所願,是以英國公教子無方之由,不過聖旨最後還特意注明,英國公雖教子無方,但勝在大公無私,嚴於律己,主動要求承擔罪責,皇帝陛下感念其一片真心,特批此意,將級乃是暫時,待今後英國公府若再創功績時,再重新恢復英國公超一品的爵位。
這下英國公徹底傻眼了,皇上雖說降級是暫時的,可恢復的條件是英國公府再創功績,誰都知道,英國公府有如今的家世地位,不過是因爲祖上擎王保駕的功勞,及宮中太后的裙帶關係,這樣的家族,煊赫有餘,却只是虛有其表,要他們在那些沒有實權的位置上『再創功績』,可以說比登天還難。
皇帝陛下這個旨意背後的意思基本上就是告訴所有人,英國公恢復超一品爵位的可能性幾乎是沒有了。
誰也沒有料到,這回英國公府真是踢到皇帝的鐵板上,觸動了少年陛下的逆鱗,一時間,那些還在觀望,等待時機想給英國公求情的官員們也都望而却步,本來只想做個人情,現在却擔心這人情做下去,完全有可能會把自家拉下水。
其實說到底這件事就是怪英國公府二公子行爲乖張,居然帶人闖入只剩女眷的上將軍府,衝撞將軍老夫人是一則,他這目中無人,不管不顧將軍府滿門女眷清譽又是一則,而又無巧不巧的碰上了皇帝微服將軍府的時機,他不倒黴誰倒黴?
自此衆人心中原本早已傾斜的一杆秤再度端平,上將軍府雖然兵權不在,但其受尊敬的程度却絲毫沒有降低,簡在帝心,今後可輕易不能得罪了。
退朝之後,英國公失魂落魄與一幫同僚走出大殿,想來想去還是追上了鎮國公顧啓明,拉著顧啓明說道:
「國公留步。此時國公可不能不管,還望國公替我去與皇上求求情。」
顧啓明看著自己被英國公抓著的胳膊,眉心微乎其微的蹙了蹙,面上和善一片:「國公莫慌,皇上只是在氣頭上,等他消了氣自然會恢復國公爵位的。」
英國公臉色一變:
「說是要恢復,可明眼人都知道無望,今次之事其實與鎮國公府也有關聯,若非皇后娘娘故意隱瞞身份,步步佑我兒在皇上面前失儀,我兒又何致如此,我府又何致如此?您是皇后娘娘的親生父親,憑你我往日交情,您若不管,未免說不過去吧。」
英國公提起皇后,顧啓明臉上的笑就挂不住了,沉下臉將自己的胳膊從英國公手中拉開,退後一步,劃清界限:
「既然國公覺得是皇后之過,那便去找皇后,如今她翅膀硬了,連我都不放在眼裡,我有什麽資格去替國公你說項,告辭。」
說著就要走,英國公見狀,在他背後問道:「她終究出自你府,你當真不管?」
顧啓明只顧前行,對身後之言充耳不聞,隨行官員與他走出殿外後,才對顧啓明問:
「國公,英國公府之事也許還有回旋餘地,咱們真的不幫一把嗎?百年公府,與我等素來同列,若袖手旁觀,他日他複起之時,只怕要記恨我等了。」
這官員的意思很明確,就是哪怕做做表面文章,給他一點表面上的安慰,也好過如此决絕,不管不問,畢竟在朝的超一品國公也就是鎮國公與英國公,他們這一黨有什麽事都站在一條綫上,若真不聞不問,外界目光看來,只怕要說他們無情無義,遇事就躲了。
顧啓明雙手攏入袖中,他不願坐轎,在前行走,其他隨行官員也只得跟在一側,幾個官員身後,跟著幾定紅頂藍身的轎子。
「皇上如今在氣頭上,誰去說項都是自找沒趣。英國公府早就是個空殼,如今更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看他那小輩中竟無一能成事者,說白了,幫了也是白幫。」
旁邊另一個官員如是說,說完其他人有所附和。
衆人等著顧啓明表態,顧啓明走了一陣後,方呼出一口氣:
「英國公府的事,是他們咎由自取,皇上下令了,就斷沒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咱們不必爲他白費心機。」
衆官員面面相覷,先前勸說的那個又問:
「國公,如今貴妃娘娘被太后罰去冷宮,後宮之中怕仍是皇后娘娘主事,您看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請皇后……」
話未說完,就被顧啓明打斷:
「請她作甚?她就是個喂不熟的鷹,想讓她聽話,怕別啄瞎了自己的眼。」
「可皇上對皇后極其信任,若沒有皇后相助,咱們怕是要漸漸被皇上疏遠了,這麽下去影響不可謂不大。」
這些官員擔心的事情,顧啓明自然知道,素來朝堂與後宮都是藕斷絲連,各府將女兒送進宮,爲的就是在宮中安插一個眼綫,在關鍵時候能起到裡應外合的作用,能探聽皇上的口風,顧寧入宮爲後,這是不可控制的因素,當年情况實在特殊,沒有其他辦法所致,可讓顧啓明沒有想到的是,顧寧會在皇帝身邊扎下這麽深的根基,皇帝對她的信任程度令人震驚,若她肯聽話,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她功成身退,讓嫣然入主後宮,就沒有如今這些麻煩事。
偏偏顧寧生了野心,不願將到手的富貴尊崇拱手相讓,甚至在宮中對嫣然出手。
如今只怕再不行動,那丫頭會越來越不可控。
顧啓明眼中閃過一抹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