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白玉蘭
窗外好像下了點雨。
雨不大,撲簌簌地, 落在芭蕉葉上、草尖兒上, 沙沙地作響。冬末春初的冷雨, 涼意浸透了墨色的寒夜。
冰涼的指尖, 就像蛇一樣, 往下探去。
惜翠頭皮發麻,一把攔住了他的手腕。就算是她, 現在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在冒熱氣。
在男女感情方面,她從小就比別人冷淡一點。中學, 該春心萌動的時候也沒春心萌動過。而到了大學,也沒心思談戀愛。畢業之後成了社畜,每天上下班過著苦逼地兩點一線的生活。下班之後, 只想刷會兒手機,玩會兒遊戲,擁有一點自己的空間。
談戀愛這種事, 不說沒遇到合適的, 就算遇到了, 有時候也怕麻煩。
不想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被擠佔,她就這麼任其發展,一直拖到了現在。
而現在的情形,對於一個沒有感情經驗的母胎大齡單身狗, 委實刺激了些。
幸好天黑,由攏上了帳幔,將一線燭光擋得嚴嚴實實的, 衛檀生就算視力再好,也看不清她臉上的紅。
「檀……檀奴……」惜翠停頓了一會兒,喉口一陣發幹,企圖讓面前的小變態冷靜下來。
畢竟都是成年人,就算她不願意,直接說清楚就是了,當然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又哭又叫。
更何況,惜翠也不是不願意。
衛檀生的臉確實好看,身上收拾得乾淨,也沒什麼奇奇怪怪的氣味兒,衣襟、袖口甚至散發著些淡淡的旃檀香氣。
他一直待在廟裡,硬生生地憋了二十多年,潔身自好。和他,算不上吃虧。
但是,她還是覺得太突然了些。想到要赤.赤果果著坦.誠相見,惜翠就忍不住蹙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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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你不願意?」跨坐在她身上的青年,又壓低了些身子,唇瓣由耳垂遊移到了脖頸,他埋在她頸前,輕聲詢問。
呼吸盡數噴吐在肌膚上,生理反應使得惜翠止不住地直打哆嗦,偏了偏頭,想要避開。
「你……」惜翠澀聲道,「你不是嫌髒嗎?」
脖頸上彷彿附上了一片濕熱,惜翠眼睛又瞪大了些。
青年收回舌尖,好像在回味,他抬起紺青的眼,鼻尖磨蹭著鼻尖,輕笑道,「粉香清婉,何從談髒。」
「佛陀曾言,這世上無一個常我,」他腕上的佛珠在她腰間緩緩滾過,「昨日的我,非今日的我,昨日說的話,又如何作數?」
要是和小變態糾結哲學問題,她肯定是說不過他的,惜翠低下眼不去看他:你今天怎麼這麼突然?」
「娘急了,」衛檀生也跟著低下頭,輕輕咬著她脖子,「為人子女,自然不能看著父母焦急,而不予理會。見娘親憂心,當然是要想方設法盡孝的。」
到了這個時候,惜翠胡思亂想中,反倒有些按捺不住她心中的吐槽欲了。
所以這就是你盡孝的方式嗎?
衛檀生眼睫輕眨,面色不改地把鍋全都推給了儒釋兩教。
「翠翠,你不是愛我嗎?」他附在她耳畔,舔舐著耳廓,嗓音縹緲,一字一頓地念道,「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
「見君行坐處……疑似火燒身……」念著念著,他嗓音驀地冷了下來。
在惜翠未看見的地方,青年的眼神也冷了下來,像一汪冰湖,有冰裂緩緩綻開。
「你不是愛我嗎?」
「你還記得?」惜翠下意識地愣住了。
「為何不記得?」他磨蹭著她脖頸,彷彿夢囈般地念道,「你當初特地托人將這首詩交予我,不就是想要我記你一輩子嗎?」
「故意留下這麼一首詩。」趁著她愣神的間隙,他手腕輕輕一扭,就掙脫了她的手,繼續往下探去,「想要我餘生都負罪愧疚,將我下半輩子攪得毫無安寧,翠翠,你當真狠心。」
她今日穿了件白玉蘭的裙,腰上細著紅豔豔的絲絛。
他的手突然在她腰間的裙帶上停了下來,抬眼問,「翠翠,你愛我嗎?」
猝不及防地聽到這個問題,惜翠愣住了。
沒想到都到了這個地步,衛檀生竟然像個姑娘一樣,問出這種話。
惜翠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我……」
「我愛你。」
她聽到自己這麼說,又低下眼。
喉口乾澀,吐出的話卻好像堅定地不可動搖的誓言。
惜翠心中莫名地升騰起一陣接一陣的歉意。
她不愛他。
或許也有些好感,但卻談不上愛。惜翠很清楚。如果說非要進行比較,她對衛檀生的感情還遠遠抵不過想要回家的念想。
青年埋首在她頸間。
他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如何,只聽見了她說,「我愛你。」
「我愛你。」
她是他的。
青年唇角微揚,渾潤如玉的眼,此刻灼灼似火燒一樣。
心中浮現的是高興?是歡愉?
這是他頭一次這麼高興,也是如此心滿意足。這等滿足,他從沒體驗過。不過三個字,就好像使得他胸中壓抑著了一整天的怒氣,盡數宣洩而出。
眼中的冰湖,驀地裂開了。
山湖順著倒掛的飛瀑匯入浩浩蕩蕩的長江,碧波漾漾,滋潤著兩岸的蘭芷青草。
小小的草尖兒冒出了個頭,激蕩得心頭酥麻而柔軟。
衛檀生情不自禁地彎著唇角。
「翠翠,」他輕聲道,語氣柔和得連自己都未曾發覺,「既然愛我,給我罷。」
「等等!」感覺到腰上的裙帶一鬆,惜翠心中漏了一拍,總算慌了神。急急忙忙喊了一句,差點咬到舌頭。
這小變態正靜靜地看著她。
惜翠不太敢看他。
屋裡炭燒得太暖和,她急得汗都落了下來。
「我……我今天有些不太舒服。」
說出這話,她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其實,比起和衛檀生親密接觸,她更抗拒的是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人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被她拒絕,他倒沒有生氣。
他支起了胳膊,低頭看著她。
不用衛檀生看,惜翠都知道她的臉估計紅得就像個番茄。
「翠翠,我疼。」他胳膊一鬆,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傾壓在了她身上,鼻尖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她脖頸,彷彿在模仿著交.媾,以此來宣洩自己的不滿。
衛檀生嗓音好像比火爐都要燙上兩分,他啞著聲,「若今日你不舒服,也無妨。」
「但你幫幫我。」
「我漲得疼。」
他壓住了她,一手將她腦袋擺正了,將身下的人制得死死的,另一只手則摸上了自己的褲腰。
青年眉眼盈盈地當真像一尊柔美的菩提薩埵像,但手下的動作卻下.流至極。
「翠翠。」他壓低了身子,擠入裙間,沙啞的嗓音像個撒嬌的孩子,只是孩子絕不會如此,「翠翠憐我,幫幫我,疼。」
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閱片無數的惜翠,下一秒就察覺出來了他想幹什麼。
臉上紅得好像能滴血,惜翠放棄了自己的節操,沒有動。
就當是為以後做準備了。
裙中燙得像火燒,趾高氣揚。
察覺到她的順從後,衛檀生滿意地笑了,微露出的森白的牙齒,更像野獸。
「乖。」扶著她腦袋的手,一路往上,落在她發頂,他摸著她發頂烏黑的發,恬不知恥地輕聲笑道,「別怕。我就在外面,不亂闖。」
而空下來的那一只手則探入了衣襟中,明目張膽地去做曾經在吳府上沒有繼續的動作。
原來,便是這種感受嗎?
他掌心輕輕摩挲。
身下的人想要往後躲,他牢牢地壓住了,和他強硬的動作不同,小菩薩低下了頭,彎下了眉眼,眼中盛滿了盈盈的笑意。
裙間的細膩,使得他不自覺地又俯下了身子,脊背微微拱起,腰腹下使了些力氣,輕哼出聲。
「翠翠……」
「翠翠……」
枕上散落的烏髮,像一匹光潔的綢緞,前前後後來回搖晃,被頂向牀頭,又被拖回來,拉出一條墨痕。
倏忽一陣夜風吹來,簾外的風雨好像更大了些,刮得雨珠斜斜地拍打在窗上。窗下一叢叢的芭蕉被風雨打得左右欹斜,庭院中一樹白玉蘭,也吹落了不少花瓣。
晶瑩的雨珠順著潔白的花瓣往下落。
溚溚渧。
窗戶風吹開了,雨絲斜斜打進屋內,洇濕了牀榻。
惜翠仰著頭,面色通紅地看著牀帳頂。
她是做夢也沒想到,最後會發展成這樣。
二十多年的節操,一朝崩裂。
耳畔似乎還迴響著青年喑啞的嗓音,滾燙炙熱,吐息聲是夜雨都擋不住。
牀帳打起又放下,屋裡的燭火搖曳了兩下。
青年赤著足,披散著烏桕似的墨發,下了牀,沒叫任何人,自己去打了盆水,端了進來。
「我自己來。」惜翠翻身起牀,指尖都在抖,不敢去看裙上的花。
微黃的燭光下,她裙擺上白玉蘭,晶瑩皎潔,栩栩如生,猶如庭院中那一樹被雨打濕的花,雪樣的白。
裙裳好像都含著些旃檀香意。
惜翠面色更紅了一層。
她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就是臉上的紅卻是怎麼也壓不下去了。
衛檀生似乎沒看出她的尷尬,眉眼彎彎地看著她,「抱歉,翠翠,弄髒了你衣裙。」
佛珠在燭光下滾了一滾,珠上刻字《心經》散發著瑩瑩的光。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佛珠懸掛在他腕上,有種異樣的美。
他端著燭臺走到衣櫃前。
翻找中,無意瞥見了當初被塞進衣櫃裡的玉樣的小人。
青年握著燭臺的手緊了緊,眼神沉了沉。
貌若好女的臉,一半在燭火中,如菩提薩埵,眉眼瑩潤,唇色丹暉。
一半在黑暗中,又恢復了餓鬼的本容,欲.望猙獰。
餓鬼永遠不知饑餓,不論吃了多少,喉中猶如火燒,肚中空空如也。
翻出了件舊衣,衛檀生拿著衣裳走到牀前,溫潤如玉地笑道,「先穿著罷,下次再給你買新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