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兄長
惜翠接過了雲片糕,看向衛檀生。
「走罷。」他收回手,壓抑下內心躍動的欲.念,看似平靜而疏離地下了逐客令,「夜已深了,我送娘子回房。」
惜翠沒有異議,她還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今天的事。
雖說是送她回去,衛檀生卻是走在她身後,與她保持著不遠也不近的幾步距離。
一人在前,一人在後。
他看著她夜色中的背影。
揚起的袖口,露出雪色的手腕。
而惜翠卻看不見僧人漸漸轉沉的眸色。
衛檀生一直送她到客堂門前。
合上門,惜翠靠著門板想了一會兒。
衛檀生讓她離開,她死皮賴臉地繼續待著顯然已經不大合適,但她不想這麼輕易地就屈服,這樣倒像落荒而逃。
她要走,至少也要等到高騫找來。
而門外,衛檀生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月光落滿了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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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容色俱佳的青年僧人好似一尊豔麗的小觀音。
衛檀生慢條斯理地垂眸,遺憾地心想。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讓他這麼喜歡的,眼下,倒是捨不得讓她下山了。
第二天,惜翠照常去了齋堂,在齋堂,她又碰上了衛檀生和吳懷翡。
瞧見她出現在齋堂,衛檀生倒沒因為惜翠不聽他的話而生氣,甚至頗有禮貌地向她點頭問安,好像昨天那個疏淡冷漠的人根本不是他,眼中的諷意也消散地乾乾淨淨,雙眼乾淨得像琉璃。
「吳懷翡卻有些局促,「郎君要一起用膳嗎?」
惜翠欣然應允,三人在一張桌前坐下。
面前擺了一粥,一張薄餅。
惜翠慢條斯理地吃粥喝餅。
吳懷翡握著筷子的手頓了一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想,總覺得衛小師父與高郎君之間的氣氛好像有些古怪。
吃飯早飯,將碗碟收拾乾淨,惜翠跟他兩人告別。
衛檀生和吳懷翡這幾天一直同進同出,惜翠一個人出了齋堂,卻迎面碰上了慧如。
平常慧如看到她都會主動向她打個招呼,但今天見了她,卻是以一種見鬼了般的眼神,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說話都有些結巴。
「高……高高施主……你你怎麼在這兒?」
惜翠納悶:「我不在這兒我在哪兒?我來吃飯啊。」
慧如又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表情看上去有點懷疑人生,「可……可是我剛剛明明在山門前看見了施主!」
「山門?我沒去山門。」
「不對,不對。」慧如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我確實是在山門前看到了施主呀,從山門到齋堂這麼遠,施主腳程不該這麼快。」
「難道是我看錯了?」小和尚小聲嘀咕,「可這世上也沒有什麼一日千里的禦風之術啊?」
慧如還在嘟囔著,惜翠突然靈光一現。
難道他看見的是高騫?
和她長得像的,除了高騫還能有誰?
高騫這麼快就來了嗎?惜翠不太確定地想,這倒也符合他俐落的作風。
思及,惜翠不敢久留,忙找了個藉口,匆匆與慧如告別。
等趕到山門前,瞧見那個穿著玄衣,高大冷漠的青年,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想到自己假扮成他,在寺廟裡待了那麼多天,惜翠也有些尷尬,理了理衣角和鬢髮,走到了他面前。
「二哥。」
高騫轉頭看見了她,自然也就看見了她現在的打扮。
他沒露出任何驚訝之色,只是將她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皺起了眉。
「大嫂昨日提起時,我便疑心是你,未曾想到,今日果然在此碰見了你。」
做好了被高騫教訓的準備,卻沒想到,等來的倒不是斥責。
「你手上怎麼了?怎麼會搞成如此模樣?」
惜翠還沒反應過來,高騫已將她的手腕捉了過來,擰著眉看。
前天為了拉住吳懷翡,她手腕被尖石劃出了些細細的傷痕,傷口很小,兩天時間一過,更加不顯眼。
其他人都未曾注意到,高騫看一眼卻發現了她手上的傷口,惜翠有點兒訝異。
「沒什麼,」她縮回手,「摔了一跤,小傷。」
高騫不信。
他作風向來強硬,直接擼起她衣袖。
小臂上擦破了的皮,紅紅黑黑一大塊。
高騫沉默了半晌,「回去到我那兒拿些藥膏cc。」
惜翠拉了拉衣袖。
高騫終於提起了此行的來意,「前幾日我聽說你去了你養父母家中?怎麼又跑到了寺裡?」
說起來,高騫的心也很累。
昨日好不容易結束了輪值,回到了家中,卻聽聞李氏說起了這事。
他當下便留了心眼,第二天一早就趕到了田家,田家人卻說遺玉許多天前就回去了。
他便又趕到了空山寺,這才看見了自家妹子。
惜翠咳嗽了一聲,「我……我來寺裡是為了給婆婆抄經。」
將應付其他人的說辭,她又對高騫說了一遍。
這藉口太拙劣,惜翠都不能保證高騫會不會相信。
沒想到,高騫他竟然信了。
不禁信了,還「嗯」了一聲,「難為你有心了。」
惜翠:……這真的是男主嗎?也太好騙了吧。
「你畢竟是女兒家,在寺廟裡待著總歸不大合適,昨天讓大嫂撞見了倒還好,要換作旁人,卻不好解釋。」
「今天就跟二哥回家罷。婆婆的壽禮,貴在孝心。你既有這份心意,佛經在哪裡抄都無妨。」高騫肅著臉,苦口婆心地說。
惜翠的行李很少,只收拾了幾件衣服。
「既來到山寺,不可不去拜見了善禪師。」出了客堂,高騫道:「你隨我一起。」
惜翠愣了一愣,「了善禪師他尚在病中,就不要打擾了吧?」
「今日出門前婆婆特地叮囑我,從家中帶一株人參過去送給禪師。我送過去,也算為你這幾日所作所為賠禮道歉。」
惜翠:不……哥,你別這麼正直
但高騫卻還是頂著一張十分嚴肅且正直的臉,拎著她去了方丈室。
進門前,惜翠突然想到自己抄的那卷佛經根本就沒帶上。
高騫沉默了一瞬,還是選擇將她的事攬在了身上:「我回去拿,你在這兒等著。」
高騫離開後,惜翠也不好一個人進寢堂,只能站在茶堂內等。
這一等,沒等到高騫,倒是茶堂後的寢堂中,轉出了兩道相熟的身影。
兩人離開了齋堂後,便回到了正堂,吳懷翡為禪師每日例診,衛檀生自然而然陪同在禪師身側伺藥。
「高郎君?你怎會在此?」吳懷翡快步走了上來。
衛檀生的目光卻落在了她拎著的行囊上,含笑著隨口問道,「施主這是要下山?」
吳懷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惜翠頓了頓,迎上衛檀生的視線,「連日以來,給貴寺添了不少麻煩,」她看向吳懷翡,「也牽連了吳娘子,是我之過失。」
「高郎君?」吳懷翡不明所以。
他叫她下山,她竟是真打算下山。
衛檀生紺青色的雙眼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
只三言兩語便丟盔棄甲地逃了,如此,未免太不中用。
他輕輕撫上腕間的佛珠,轉了一轉。
眸中恍若盛開一朵黑紅色的蓮花,極其豔麗。
「施主此言差矣,」轉瞬,他臉上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莞爾道,「前天的事,錯本不在施主身上,施主不必掛懷。」
這話看似溫和,實則尖銳。
若非他眼中這淡淡的嘲意,惜翠甚至還以為昨天的事只是她的錯覺。
「前天?」
「前天發生了何事?」
就在此時,高騫沉靜的聲音在茶堂中驀然響起。
矜貴俊美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手握佛經,淡淡地問,「我這妹子,又給貴寺添了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