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緒忍不住問:“祖父,您早知那位老先生是國師是不是?”
“當然。”時烈並不否認:“此事眼下並不要緊,先說其他事。不虞投靠了安殿下?”
“聽不虞話裡的意思,不是投靠。當時時家要被夷族,不虞為救下時家人和安殿下做了交易,他助不虞救下時家人,不虞助他成事。”
時緒將當時劫囚和在虎頭寨安家的事詳細告知,打開了話匣子,後邊的就好說了。兩人在京城時做下的那些事,打造出了後來怎樣的局面,如今又是什麽情況,以及不虞察覺到時家還有人活著,他又為什麽出來尋人,全無隱瞞。
時烈聽得認真,他沒想到平宗竟有個兒子,並且如此優秀,只這一點就足夠讓人高興。
可偏偏他時家出了個女兒,優秀程度並不低於平宗之子,這就更讓人高興了。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喜歡拿根竹竿到處戳的孩子,被國師教導得如此出色。
時緒將自己所知的情況悉數告知,兩人又問了些話,一來一去的,眼見著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祖父,再不走就進不了城了。”
時烈點點頭,偏頭看長孫一眼。
時鴻會意,進屋片刻,再出來時,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
趁著這時間,時緒出門去脫了兩身衣裳和盔甲過來,這些東西全部一上身,頭盔一戴,這人說是誰就是誰了。
最後的難點,在於讓失去一條腿的時烈騎馬。
“這麽點小事,也值得你們兄弟哭喪著個臉。”
時烈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熟練的安撫馬匹,用完好的右腿踩著馬蹬上馬,身體稍有搖晃,但很快就穩定住了。
他像是很滿意自己的表現,拍了拍馬兒的頭,垂著眼簾聲音平緩:“全無希望等著的那段時間我都熬過來了,如今子孫爭氣,洗清冤屈有望,沒有什麽事是我承受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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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鴻眼底有水意,低著頭掩飾了過去。
而時緒哪怕當了這麽長時間的大人,可在祖父和兄長面前,他好像自然而然的就又擁有了軟弱的資格,眼淚又流了一臉。
手忙腳亂的擦去眼淚,時緒笑道:“走,回去給三叔一個驚喜。”
驚喜,還是驚嚇?
當然是驚喜。
時衍看到父親,怔愣過後伏在父親的腿上哭得像個孩子。
他和時緒一樣,都不是家中責任壓肩的長子,也都被放任著長大。
這一年多時間裡,他們將時家扛在肩上艱難前行,才知道責任壓身的人有多辛苦,更知道了曾經的自己得到了怎樣的偏愛。
他無法想象,時家人當時經歷了什麽。
他更無法想象,驕傲如父親,怎麽殘忍的逼迫自己接受失去了一條腿的自己。
第407章 時家之事
時緒又陪著流了一盆的眼淚,待三叔的情緒緩和下來,他才問出自相遇後就想問又怕問的話:“大哥,爹呢?”
時鴻看向他,眼神中明明似風起雲湧,細看卻又沉靜沒有起伏,連語氣也平緩:“時家十一人,家將一百零七人,時家軍八千二百四十八人,共計八千三百六十六人,僅活下來兩人。”
僅活兩人……
時緒張口欲言,可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想說:這絕不可能!他的父親那麽強大,輕易就能將他打趴下,怎麽可能就這麽沒了!
他又想問:為什麽!時家世代忠勇,憑什麽就要落個這樣的結果!
可最終,他只從嗓子眼裡逼出來一聲一聲的哀嚎。那些悲,那些痛,那些不能訴之於口的恨,無需言語,只聽這哀嚎聲就感同身受。
而這,也是只有他這個小輩才能做的事,像時衍,氣死了恨死了也得忍耐。
計安得到消息從營地趕了回來,聽著這聲音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口看著屋裡的時家人。
他為不虞高興,時家總算是有人活了下來。
可他也為不虞難過,因為只活下來兩人。
她看似和時家不親近,實則是不知該如何和時家人相處,但行動上,她為時家謀劃有多深遠,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時家人在她心裡有多重的份量。
閉著眼睛的時烈睜開眼睛看向門口中的人,眼生,卻又感覺有點熟悉。
那神韻,像極了年輕時總愛往忠勇侯府跑,天黑了找盡借口不願回宮,每每輸給他了都撂狠話下次要贏回來的……先皇。
當年,沒有皇子是他唯一能被人詬病的缺點,如今他人不在了,這一點,卻也補齊了。
若他還活著,該多好。
若他還活著,時家不會有這一難。
若他還活著,定能將皇子教導得更加出色。
若他還活著,他的孩兒也不會吃盡苦頭。
若他還活著……
時烈撐著椅子起身,完好的右腿支撐著,殘缺的那條腿膝蓋點地:“時烈,拜見安殿下。”
時家幾人跟著行禮,就連失控的時緒,哪怕身體顫抖也禮節周全,不曾怠慢。一如忠勇侯府還在時,他混在家人中間,又聽話又不那麽聽話的做一個不用扛事的世家子弟。
可那時,時家人丁興旺,他藏在人群中,自有人替他打好掩護。
而現在,身邊的人已不足以藏住他的身形,那些能替他打掩護的人,已經不剩幾個了,他再不能敷衍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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