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洛笑笑的計劃裡，她只需要等到一個月後裝懷孕，再由秦京墨的人接應她，便可以從此逃出生天。她完全沒有想過，秦瑞霄為了討她的歡心，會讓她接觸幕府的事務。
這一個月，她幾乎和秦瑞霄形影不離，外出的應酬、幕府的會議、甚至是以前只有秦瑞霄能聽得隱秘，如今程舟也不再避著她講了。
越是接觸到這些權力中心的東西，洛笑笑便越是害怕，她很清楚，知道得越多就越難抽身。
於是，她有意識地壓抑自己的思維，不去思考那些蛛絲馬跡背後牽連的事情，安安靜靜當了一個月的旁聽擺設，總算是熬到了頭。
當天中午聚餐的時候，她就裝了一次惡心，在回到幕府後，更是抱著馬桶連連吐了好幾回。
秦瑞霄對這種現象的反應並沒有那麽敏銳，只當是她吃壞了東西，急急忙忙請來醫生給她看病。
兩條杠的驗孕棒、b超影像、還有醫生言之鑿鑿的診斷，讓除了洛笑笑外的所有人都相信她真的懷孕了。
“她懷孕了？”秦瑞霄起初有些驚喜，可在看到受孕時間的推算後，又很快地冷下臉來，“這個受孕時間能準確到具體哪天嗎？”
“少爺，洛小姐的身體……”比起孩子究竟是誰的，程舟反倒更在意洛笑笑怎麽會懷孕的問題。
“對，她的身體不能受孕的，”男人像是找到了一個否認的理由，“你是不是診斷錯了？”
作為幕府專屬的醫生，他很清楚秦瑞霄的性格，在出言安撫下男人的情緒後，他才將整套受孕邏輯和盤托出。
“洛小姐先前不能懷孕，有可能是因為孕激素分泌過少，導致受精卵無法著牀。之前少爺給她用了很多那種藥，讓她體內的激素大量分泌，停藥後這幾個月平衡下來，就恰好在一個合適受孕區間。”
聽醫生解釋完原理，秦瑞霄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洛笑笑為了配合這出戲，還特意摸著肚子擔心地詢問：“那些藥的後遺症，會影響到孩子嗎？”
“目前看起來是健康的，”醫生寬慰似地笑了笑，全然沒有演戲的那種僵硬感，“不過，具體還要等月份大一些，再做詳細的檢查。”
僅憑這一個問題，男人就能聽出洛笑笑有多在意這個孩子，況且她本來就喜歡孩子。
“受孕時間能準確測到哪天嗎？”他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緊接著拽過醫生小聲地加了句，“如果這個孩子沒了，她還能再懷孕嗎？”
醫生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後也側過身子，只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回他。
“懷孕的時間只能推斷在這三四天內，具體哪天測不出來。至於洛小姐的身體原本就不能受孕，這次算是上天眷顧，錯過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的。”
得到過再失去，遠比從來沒有過更殘忍。秦瑞霄看著她用手護住的小腹，心情極其複雜。
那三四天的時間裡，他和洛笑笑也發生過關系，那也可能是他的孩子，他和洛笑笑唯一有機會共同養育的孩子。
為什麽，當初他要送洛笑笑去那場宴會呢？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現在他一定會為這個孩子的到來感到歡呼雀躍吧。
“現在能做親子鑒定嗎？”男人做著最後的掙扎。
“這個，可能不行，”醫生為難地皺起眉頭，“因為母體本就不適合受孕，胚胎著牀並不牢固，現在取血驗DNA的話，可能直接就流產了。”
男人感覺到洛笑笑投來的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只倉皇地吩咐了醫生兩句，“我知道了，你再幫她做些基本的檢查吧，具體的出來再談。”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逃出了房間，獨留下一臉淡漠的洛笑笑和醫生獨處。
“這個藥能讓你的例假提前，”等確保人已經走遠後，醫生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版只有兩顆的小藥片，“秦少爺決定哪天帶你來做手術，你就在那天早上吃下它，如果計劃有變，你還有辯駁的余地。”
連逃跑失敗後的計策都想好了嗎？洛笑笑攥緊了手中的藥片，莫名對秦京墨的腦子有了新的認知。
“你是幕府的醫生，按理說現在掌權的是秦瑞霄，你為什麽會倒戈呢？”
許是跟著那個男人久了，洛笑笑現在的性格也變得多疑起來，凡是多問個為什麽，總是不會錯的。
“我受的是秦老爺子的恩，”醫生收拾著東西，幾乎頭也不抬的回道：“自然是還給他唯一的兒子的。”
唯一的兒子？洛笑笑蹙眉眸中滿是驚訝，但醫生沒有再給她任何暗示，收拾完東西，便躬身行禮退出了房間。
暮色卷著夕陽，將最後一絲光明淹沒在地平線，夜的寒冷隨著時間推移，徹底包裹住了人間。
不知道是等到幾點的時候，秦瑞霄終於鼓足了面對的勇氣，推開了房間的門。
牀側的下陷，讓洛笑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靠近，男人的氣息貼在她的耳畔，寬大的手掌貼上了她一直護著的小腹。
“笑笑，”男人的語氣溫柔至極，“你實在喜歡孩子，我們以後可以領養一個。”
長久的沉默後，洛笑笑輕笑出聲，回頭淡淡地望著他，“你能接受一個跟你我都沒有血緣的孩子，為什麽偏偏容不下他？”
“笑笑……”男人無奈地抿唇，艱難咽了口唾沫，“他可能是傷害你的那些人留下的孩子，你真的要生下他嗎？”
“有區別嗎？是你的，還是那些人的，有區別嗎？”
洛笑笑帶著譏諷的回應，讓男人的雙眸瞬間暗淡了下來，他攥著洛笑笑的手，垂下視線調整了許久，薄唇微張正準備說些什麽，卻又被洛笑笑搶了先。
“我要這個孩子，”她絲毫沒有打算跟男人商量，“無論他的父親是誰，我都是他的母親。”
“笑笑……”秦瑞霄看著她堅定的模樣，仍只能無奈地喚她的名字。
他渴望，洛笑笑能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一點為難、一點不舍、一點心疼。
他也想過要不要忍到這個孩子出生，可事實告訴他，他根本做不到。他只要想到這個孩子，腦子裡就會閃現那天在和室裡看到的洛笑笑，就會想起自己是如何的卑劣，就會想起洛笑笑因他經歷的那些苦難。
即使這個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他的，他也無法忍受。
比起經歷十個月的折磨，再宣判他死刑，他寧可最開始就親手殺掉這個孩子。
“他也可能是你的孩子啊……”
許是看出了男人眼中的掙扎，洛笑笑選擇打起了感情牌，她含淚扯出一抹笑容，將秦瑞霄的手貼上自己的小腹。
“我都不在意，你為什麽要在意呢？”他的手掌有些涼，隔著衣服都能引得人一顫，“你不是說想和我重新開始嗎？就把這個孩子當成新的開始，你就當自己是他的父親，我們一家三口重新開始？”
像是生怕自己的戲太好，洛笑笑還特別提醒，他不是孩子父親的可能。
果然，男人的眸中的那一點期待瞬間消散，他抽回手將洛笑笑摟進懷裡，下巴壓著那柔軟的發絲，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脊背。
“我們還會有下一個孩子的，既然這次能懷上，就說明你不是完全沒可能懷孕的，我找最好的醫生，實在不行我們去國外，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秦瑞霄，”洛笑笑枕著他的手臂，語氣淡漠地問道：“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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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做手術的時間，就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洛笑笑如期吃掉了醫生準備的藥，便繼續留在房裡，裝作一副不願配合的樣子。
這就是她對秦瑞霄的報復，等逃離了這裡，她會將那天在和室裡的真相告訴秦瑞霄。
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這個沒人會幫他解開的誤會，應該足以折磨他一輩子了吧？
隨著房間的門被打開，洛笑笑收斂起了眸中的情緒。從幕府到車裡，再從車裡到醫院，兩人間的沉默，像是雪山頂上長年結冰的寒潭，一片死寂。
男人由始至終都牽著她的手，也唯有那一點微涼的體溫，能撫慰他心中的疼痛。
或許是因為這場手術安排得很急，又或許是因為秦瑞霄受到情緒的影響，無法再將一切安排得面面俱到，醫院的守衛並不像洛笑笑想象的那麽嚴密。
她躺在病牀上被推進手術室那一刻，彷彿已經看見了自由的曙光。
“我不會帶你離開的。”
從手術室內部的應急電梯逃出來，穿著手術服渾身狼狽的她，見到了衣冠楚楚的秦京墨。
他臉上沒了往日的戲謔，反倒多了幾分和他哥哥一樣的冷血。
“為什麽？你當初找嚴堯來，不就是為了救我走的嗎？”洛笑笑幾乎是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情況不一樣了，”男人舔了舔唇瓣，終究還是避開了她的視線，“你和衛鴻他們同居的事情被曝光了，加上之前秦瑞霄給你拍的那些片子也流去了a國，洛笑笑，衛老爺子容不下你。”
她原本的生活已經被徹底毀掉，眼下唯一能救她出去的秦京墨，也站了衛老爺子的邊，她，沒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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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笑笑的睫毛微顫著，乾澀的喉嚨艱難地吞咽了口唾沫，整個人像是徹底被擊垮了似的，脫力地跪坐到了地上。
“許凱……他們……”她努力維持著呼吸，可半晌還是無法問出一句整話來。
“許凱由衛鴻照顧著，但衛鴻因為之前的事情，被衛老爺子關起來了，鬧了幾次，如今也只能先蟄伏下來等機會。卓冉因為不想和你撇清關系從星皇離職了，牧遠被他母親威脅著沒辦法再管你的事，所有人裡，也就蘇錦城還是個自由人。”
秦京墨將那些男人的近況一一道出，隨後走到洛笑笑的面前，蹲下身子低聲道：“秦瑞霄把你們害得那麽慘，你就不想報復嗎？”
“報復？”洛笑笑像是抓住了沉沒前的最後一根稻草，抬眸對上了秦京墨的視線。
“對，報復，”感覺到魚兒已經上鉤，男人眸中的蠱惑之意更甚，“像他摧毀你的人生一樣，也摧毀他的人生，幫我把幕府從他手中奪回來。”
女人用空洞的眸子看了他半晌，直至秦京墨臉上暗藏的野心徹底消失，她才譏諷地笑出了聲，撐著地面站起來，她回身按下了應急電梯的按鈕。
“你和你哥哥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混蛋。”
洛笑笑背對著他，聲音平穩得甚至聽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衛鴻給你投了那麽多錢，你還是背叛了他，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是兄弟，呵呵……”
她笑得雙肩打顫，悠悠地回頭，用猩紅的眸子盯著身後的男人，“我真後悔，當初就應該讓秦瑞霄的人殺了你。”
隨著電梯門的敞開，她毫不猶豫地邁步走了進去，秦京墨蹙眉看著她，勸說道：“難道你覺得自己這樣回去，會比留在這裡報復他更好嗎？a國已經沒有你能夠立足的地方了，洛笑笑，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直至那兩扇門關上的時候，他才聽到了那聲極不甘願的“等我消息。”
秦京墨望著金屬門板上自己的倒影，一時間也說不上是悲是喜。從今天開始，他知道洛笑會連他一起恨上，但是權力鬥爭嘛，他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回想起他牽著洛笑笑的手在樹林裡奔逃的那個夜晚，月光灑下來照在她微喘的臉上，那個美的讓他挪不開眼睛，又鮮活的會跟他鬥嘴的女人，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