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知道四公子性情,趙太保都被這話給噎得夠嗆。
仿若是剛才那甜糯糯的點心未曾落肚,直接堵在了嗓子眼裡,讓他下意識地就把茶盞湊到了嘴邊。
一抿,空的,剛忘了續一些了。
趙太保無奈地放下茶盞。
霍以驍看在眼裡,端起茶壺,替趙太保續了。
趙太保道了聲謝。
明明是四公子一開口就把他梗著了,他還得謝……
轉念想想禦書房裡的那位,趙太保又覺得:還行。
四公子在皇上跟前說話才是真的“口無遮攔”,對他們幾位老大人,還是很客氣的。
只是偶爾來那麽一句兩句,其實也沒有什麽惡意。
“領朝廷俸祿,做事是應當的,”趙太保頓了頓,又道,“忙不怕,怕的是,忙來忙去,白忙活兒了。”
霍以驍道:“我去歲在禮部觀政,大致知道些禮部官員的公務。他們日常能忙的事兒多了去了……”
趙太保哪裡聽不出霍以驍的未盡之言?
四公子的意思是,禮部本身就忙得跟陀螺似的,就別顧著他那點兒糊塗事了,該幹嘛幹嘛去。
可是,四公子的事兒,禮部是說不顧就能不顧的?
尤其是,糊塗事兒比清楚事兒難辦多了。
四公子的婚儀,刪刪改改,冠禮若不提前準備,到時候哪裡來得及?
倒不是冠禮麻煩。
皇子冠禮,議程都有舊例,按部就班著來就行了。
偏遇上四公子。
哪有什麽公子冠禮的舊例?
還不是得重頭再來?
趙太保道:“我知道,四公子不想禮部那兒為難,可你清楚皇上,他不會不管。”
霍以驍問:“那太保大人的意思是?”
“身份擱在這兒,”趙太保歎了一聲,道,“之前,四公子也和我們幾個老頭子說過,名義上,霍家四夫人做了你這麽多年的母親,你也另有生母,只是皇上不肯松口,而你不想再認一個毫無乾系的母親,這才僵持住了。
我這也就是一個想法,四公子姑且聽一聽。
你還有一個有關系的母親,就是嫡母。
俞皇后不合適,卻不知道四公子有沒有聽過,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在續娶俞皇后之前,有一位皇子妃。”
霍以驍呼吸一頓:“太保大人是指龍虎將軍的孫女?”
“四公子知道她,那就好說了,”趙太保省下了介紹那位出身的口舌,道,“那位走得早,因著沈家的緣故,皇上繼位後也未曾追封,但那位的的確確是先帝爺指婚的原皇子妃,膝下無後,四公子記在那位名下,續其香火,也能說得通。認她,也不算再認一位不相乾的母親。”
霍以驍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趙太保的幾句話,刺得他心間一陣痛楚。
豈會不相乾呢?
那麽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了。
那那句“膝下無後”更讓霍以驍嗓子酸澀。
有那麽一瞬,他想讓趙太保仔細看看他的模樣,問問老大人,可否還記得鬱家人模樣,可否能在他的五官裡尋到一絲一毫的蹤影。
他其實是像舅舅的,像戰死了的鬱劭。
可霍以驍最終還是忍下了,趙太保看來是毫不知情的。
或者說,為了緩和他和皇上之間的關系,趙太保煞費苦心。
“確實不算不相乾,”霍以驍喉頭滾了滾,佯裝隨意地問,“這個主意,是老大人想的,還是皇上的意思?我這麽個不清不楚的出身,還記在嫡母名下,不太好吧?”
“是我想的,也請示過皇上,”趙太保壓低了聲音,“四公子,今兒既然說到這裡了,老頭子掏心掏肺說幾句本不該說的話。
我這個歲數,還能再替朝廷奮鬥幾年,金太師不行,他等不到幾位年幼的小殿下們長大了。
一身本事、一腔熱血,總得教到合適的人。
你比大殿下、三殿下合適。
把該教的、能教的,都教了,金太師能安心閉眼,我也能放心地告老,頤養天年、含飴弄孫。
還有不夠周詳的,也還有其他老臣,能再輔政一番。”
趙太保說完,睨了霍以驍一眼。
四公子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垂著眼簾,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麽。
開口之前,趙太保就知道霍以驍不好勸,也沒有想著一次成功,反正先提一提,讓四公子好好想想,再者,各路旁敲側擊,多少能有些進展。
霍以驍想了一陣,倏地開口:“老大人和金太師是年紀大了,皇上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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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太保道:“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亦是覺得,四公子更……”
說到一半,他見霍以驍抬起了眼。
那眼中冰冰涼涼,還挺凍人,趙太保一時驚訝,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霍以驍放下了手中茶盞,冷聲道:“他倒是打得好主意。”
要不是他和阿宴尋到了端倪,知道他的生母不是熙嬪而是鬱皇子妃,他怕是要被皇上給誆了。
當年舊事,始終是皇上心結,偏又想認他,折騰著趙太保苦思冥想、想出了這麽一個辦法。
皇上也不自己開口,讓趙太保來當說客。
趙太保從頭至尾被瞞在鼓裡,以為這是良策,能化解如今的死結,卻是沒有想到,一腔熱血,被皇上這麽糊弄著。
站起身,霍以驍直接往外頭走,到底是心中不舒坦,道:“老大人的孫子輩都比我年長,曾孫輩又八字沒一撇,想含飴弄孫,還得好幾年。”
說完,與趙太保告了一禮,出了雅間。
趙太保:……
他看著霍以驍的背景,一口氣喝完了茶水,燙得直呼氣。
不生氣、不生氣!
回到大豐街,進了屋子裡,霍以驍把點心盒子放下。
溫宴打開來看:“奉安館新出的點心?”
“趙太保想嘗一嘗,又怕家中夫人嘮叨,讓我買了勻他一塊。”霍以驍隨口答著。
溫宴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不用問,她也知道這是趙太保想出來的招數。
至於內裡的狀況……
溫宴想起了送給桂老夫人的那張賞菊宴的帖子上,寫著赴宴的趙太保夫人的名字。
她這麽想,也就這麽說了。
霍以驍正換常服,聽了一愣:“太保夫人?”
看來,不止是禮部忙,趙太保老兩口,也挺忙的。
嘖!
他倒不怨趙太保,就是更煩禦書房裡那個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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