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長公主受死前,溫宴去探望過。
不為別的,她想親眼看長公主上路。
若不是怕吳公公太過為難,溫宴甚至想親手把毒酒喂到長公主的嘴巴裡。
是長公主和沈家,設計了平西侯府通敵案,也害了外祖父一家,和她的父母,還害了霍以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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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當時的她數得過來的血債,壓了那麽多年的仇怨,最後只化為一杯毒酒,還是輕了。
永壽長公主並沒有反抗。
大勢已去,再作掙扎也無用。
溫宴記得,長公主端著毒酒時,並沒有多少畏懼之情。
那女人梳妝打扮,一身華服,妝容精致,在府中花廳裡怡然坐下,晃了晃酒盞,彷彿其中裝著的是瓊漿玉露。
甚至,她還交代了吳公公幾句。
什麽毒發身亡不夠優雅,勞煩吳公公讓收殮的人替她擦拭嘴角血跡,再整一整表情,她不要一副痛苦神情入殮。
吳公公看在她將死的份上,又盼著她趕緊喝酒,自是都應下了。
喝下毒酒之前,永壽長公主扔下了一句話。
她說:“溫宴,你永遠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麽。”
溫宴嗤之以鼻。
臨死前放狠話,死了也不讓活人踏實,確實是長公主會做的事。
溫宴沒有理會。
可今生,溫宴重新來過,走了一條和以前不一樣的復仇路。
也看到了很多以前不知曉的內情。
比如,霍以暄的死不是意外,比如,沈家還有一根姓朱的獨苗,比如,朱鈺在運輸中夾帶鐵器……
這一些事情一點點浮出水面,把這一次的復仇勾勒出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走勢。
以至於,溫宴必須認真去思考,長公主臨死前的那句話,到底是放狠話,還是一句真話?
若是僅僅想放一句狠話,讓窮途末路的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滿盤皆輸,永壽長公主該向皇上放,見不到皇上,還有吳公公。
尤其是,從今日猜想來看,永壽長公主知道皇上見不得光的把柄。
可她全忍下了。
只衝溫宴說了一句。
只能說明,如此選擇,對長公主更有利。
她做鬼都能看一場好戲。
所以……
溫宴抿了抿唇。
她前世真的錯過了什麽吧……
還有,她為何會一覺睡過去了?
回到了十三年前的莊子上,意味著上一輩子的她在那一刻死去了吧。
死得那麽突然,死得毫無征兆,死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她得弄明白那些。
否則,翻了案,報了仇,她眼睛一閉又死了,才是真的白白辛苦一場。
“想弄明白真相,那小公子的存在就不能讓皇上知道,”霍以驍端起茶盞一口飲了,“我不會給他一刀子,皇上就不好說了。就東明縣那麽個小地方,幾個暗衛悄悄殺個孩子,衙門都不知道去哪裡查案。”
小公子一死,什麽沈家,什麽長公主,都不用鬧騰了。
轉而繼續支持朱鈺、朱茂?
大廈將傾的沈家已經來不及掉頭了。
而沈家敗落,只長公主一人,沈家還有什麽將來?
能指望朱鈺、朱茂跟長公主一條心?
朱鈺前些年就敢背著沈家夾帶鐵器了!
朱茂也不是什麽善茬。
兩廂拉鋸的前提是力量的平衡,沈家倒下之後,沒有平衡了,朱鈺和朱茂也斷斷不會聽孤零零的永壽長公主的話。
溫宴知道霍以驍的意思。
殺小公子,對皇上有利,但對她和驍爺,則不是。
在掌握到足夠的線索之前,他們還得“護”著小公子。
小公子在一天,長公主和唐雲翳會為了他想方設法地搜羅皇上失德的證據,而溫宴他們依舊可以順藤摸瓜。
話說到了這兒,霍以驍先轉開了話題。
他看了一眼黑檀兒,與溫宴道:“不給它接個風?”
榻子上的黑貓耳朵立了起來。
溫宴直笑:“吃了小魚乾,烏嬤嬤又給做了魚湯,沒喝完的還全給帶了回來。”
“吃不吃魚圓?”霍以驍問黑檀兒。
黑檀兒抬著脖子叫了聲。
溫宴笑得眼睛彎彎:“魚圓就魚圓吧,我去剁魚肉泥。”
霍以驍道:“剁好了之後,我來拌。”
溫宴應了,起身往廚房去,黑檀兒樂顛顛地跟了上去。
待這一人一貓離開,霍以驍眼中的那丁點笑意倏地消失了,只余下沉沉的鬱氣。
他直接進了淨室,打了一盆水,彎下腰去,雙手捧起水,一下接一下地往臉上潑。
濺開的水珠濕了發絲,也沾到了衣領與袖口,霍以驍根本不管,依舊潑了好幾下。
然後,他雙手按著銅盆,半垂著眼簾。
盆裡映著他的倒影,霍以驍沒有去看,從臉上發間滴落的水珠砸在水盆上,漣漪蕩開,模糊了人影。
他深吸著氣,又緩緩吐出,好幾個來回,才慢慢平息了心中鬱氣。
剛才,溫宴說,可能夢裡時候,他們錯過了真相。
可霍以驍想到的是,他們還錯過了小公子的結局。
在夢裡,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小公子。
他們誰都不知道有那麽一個人,沈家覆滅時他不在,長公主死時他也不在。
那是瑞雍二十一年,小公子那年十六七歲。
他去了哪裡?
之後又會做些什麽?
永壽長公主服毒後的半年,溫宴在家中睡了過去,與腹中還沒有成型的孩子一起。
這會不會和小公子有關?
雖然,溫宴一直都說,彼時無痛無感,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兒,可霍以驍想的是,溫宴的夢到此結束,夢裡的他呢?
得了噩耗、千裡奔襲回京,看到溫宴躺在棺槨裡,沒有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霍以驍想,他瘋起來能把皇城都給拆了!
光是想到彼時情景,霍以驍就胸中鬱鬱。
夢依舊是那場夢,其中一切已無法改寫,但現在的生活不是。
如果不想重蹈覆轍,就不能圖一時之痛快,他必須把所有被掩蓋的真相翻出來。
小公子的出身,長公主和沈家手中皇上失德的證據……
如果說,瑞雍二十一年時,證人、證物隨著時間而不在了,那麽,十年前的現在,瑞雍十一年,也許還有一些可以挽救。
他不能接受溫宴就那麽死去。
一如現在,他得支開溫宴,不讓她看出他的情緒。
他不想讓她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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