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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花廳時,迎面吹來了一陣夜風。
狂風卷著雪花,濕漉漉的,讓人其不舒服。
不遠處,是長公主府那座高大的假山,風從山石的洞孔裡穿過,鬼哭狼嚎。
唐雲翳緊了緊鬥篷,垂著眼往前走。
花廳裡的熱氣與明亮被他拋在了身後,留在他身上的,只有寒意。
與周圍的風雪相容,也與他心中的戾氣相合。
十分不暢快。
從棋差一著開始,此事就決計不可能暢快了。
唐雲翳太清楚皇上在想什麽了。
皖陽是皇上最想要的先鋒兵。
吳公公明確說了,賠罪、賠銀子。
若是置之不理,一頂一頂大帽子就扣下來了,皇上正愁沒有收拾沈家的好機會。
他們必須選一樣。
皇上是看準了皖陽不可能去賠罪,哪怕沈家硬逼著皖陽去了……
就前街上,定安侯府那對祖孫的表現,皖陽根本扛不住。
老夫人往病榻上一倒,哀哀呼幾句,就是皖陽耀武揚威、囂張跋扈,還欺上門去。
他們誰都不敢讓皖陽去,便只能賠銀子。
可乖乖賠銀子了,這事兒就了了嗎?
不可能!
皖陽鬧出這樣的風波,還什麽枉顧朝廷根基,險些害了那麽多百姓、考生的性命,最後卻只是不痛不癢地賠一些銀子……
不正是長公主與郡主仗勢欺人的“證據”嗎?
是他們沈家,仗著從龍之功橫著走的證據。
畢竟,連皇上都只能退一步,讓皖陽出點銀子了事,可見沈家對皇權鉗製之深。
唐雲翳把這些想得格外透徹,卻,沒有化解的好辦法。
因為皖陽不可能配合。
哪怕跟她把事情掰碎了講解明白,皖陽願意低頭,她也不能在燕子胡同裡討到好處。
水平不夠。
唐雲翳深吸了一口氣。
陰冷的寒氣順著嗓子,直入心肺,刺得他很不舒服。
看得越明白,才會越無力。
他空有一身解數,可偏偏不是他的考卷。
上馬車時,唐雲翳想,他得再給長公主去信,催她趕緊回京。
若長公主在京中,他們不至於騎虎難下。
雪飄了一夜。
霍以驍被熱醒的時候,快四更天了。
屋裡點著炭盆,溫宴尤覺不夠,被褥也厚實。
偏偏入睡後還要尋個暖源,手腳身子全往霍以驍這邊鑽,鬧得霍以驍一身火氣不說,還一身的汗。
輕手輕腳地,霍以驍起身,趿著鞋子走到桌邊,咕嚕咕嚕灌了半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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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牀上,大抵是他身上沒有攏在被窩裡時那麽熱了,溫宴極其不滿意,睡夢裡翻了個身,避開了。
大半夜的,霍以驍被她氣笑了。
他硬把溫宴又翻了回來,箍在懷裡,又掖好被角,重新閉上了眼睛。
過河拆橋?
想都別想。
霍以驍又睡了會兒,算著上朝的時候,也就起了。
溫宴亦揉著眼睛起身。
歲娘給她梳頭時,邢媽媽邁進屋子,與霍以驍稟了兩句。
霍以驍挑眉,轉頭與溫宴道:“皇上昨兒罰皖陽跪了一會兒。”
消息是吳公公使人遞出來的。
這倒不是吳公公多向著霍以驍,給他當眼線,而是,皇上的目的需要定安侯府的推動。
說白了,需要他們委委屈屈。
所以,消息才會卡在霍以驍出府前就送到了。
都是聰明人,皇上是個什麽打算,不至於看不出來。
溫宴與霍以驍商量了一番,續寫了戲本,便各自開展。
今日是大朝會。
禦史言官義正言辭,把皖陽郡主從頭斥責到腳。
為了私人恩怨攪亂春闈,鬧事街頭妄圖傷人,至於溫宴在順天府裡講過的朝堂根基,更是人人都要來說一句。
與沈家沾邊的官員各個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就怕跟前回的狄察一樣,被皇上大罵一通,命都賠裡頭。
皇上坐在龍椅上,聽禦史們罵了一刻鍾,終是擺了擺手:“行了,朕已經罵過皖陽了。”
不輕不重,不痛不癢。
不管是那一方,都愕然抬頭,看著皇上。
不對勁!
這絕對不對勁!
剛剛還在罵的禦史愣了愣,道:“您罵過了,所以……”
“皖陽會給定安侯府賠不是。”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賠不是就能解決的?
連暗自慶幸脫身了的朱茂,都難以置信地看著皇上。
父皇會放過沈家?
“賠不是?皖陽會賠哪門子的不是?”
文武官員們循聲看去,果然是四公子。
四公子的臉都氣白了。
可再氣,結果依舊如此。
上午時候,長公主府的賠禮送到了燕子胡同。
銀子、藥材、錦緞,裝了好幾車。
“聽說,郡主壓根沒有露面,只派了個嬤嬤去的。溫夫人收下賠禮時,臉色可難看了。”
“能好看嗎?幾次三番被算計,最後只拿這麽些銀子,對郡主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要我說,侯府也沒有什麽損失,白拿那麽多銀子……”
“笑話!人家是侯府,能看得上這些銀子?人家拿了,是因為他們該拿。”
“就是,郡主是皇上的外甥女,硬撐著不拿,只會讓皇上為難。”
“侯府去衙門告郡主,也不可能就是為了銀子去的,郡主那麽禍害人家,賠銀子天經地義!”
“哎,我還聽說,四公子夫人進宮又出宮,氣色極差,登馬車時險些摔倒,好像是宮裡都拿郡主沒有辦法。”
“不奇怪,宮裡是太妃娘娘,郡主可是皇太后的外孫女,太妃娘娘難道能比皇太后還厲害?”
“皇上都拿郡主沒辦法。”
“什麽郡主, 分明是沈家!皇上靠沈家支持才能登上皇位,沈家硬氣著呢,別說小蝠胡同的火沒有燒起來,真燒起來了,郡主也還是郡主。”
“沈家能比皇上還厲害?”
“外戚專權,古往今來……”
溫馮家的一面采買,一面聽了會兒,最後提了些點心回了燕子胡同。
青珠搬了把杌子,坐在廊下煎藥。
溫馮家的衝她點了點頭,進了正屋。
溫宴與曹氏正在說話。
見了她,溫宴問道:“外頭都怎麽說的?”
溫馮家的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桂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靠著引枕,捧著曹氏列給她的賠禮冊子,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