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正交代歲娘去溫酒,見霍以驍進來,朝他笑了笑。
“這筍和野菜是昨兒才從山上挖的,”溫宴道,“昨兒晚上,烏嬤嬤炒了一盤筍片,極其鮮美。聽說,祖母年輕的時候,最是喜歡吃筍,可她昨兒一口都沒有吃。”
霍以驍隨口就接了話:“為什麽?”
“筍對胃不好,”溫宴道,“祖母講究養生,她年輕時損過胃,現在再是喜歡,也不嘗了,怕嘗了就停不下來。”
霍以驍笑了笑。
“倒是野菜羹,她喝了一碗,說是鮮得舌頭都掉下來了,”溫宴又道,“今兒我讓烏嬤嬤又煮了一碗羹,驍爺也嘗嘗。”
霍以驍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羹湯上,應了聲“好”。
溫宴給他舀了一碗。
她細細碎碎的話不少,霍以驍回應的字不多,但溫宴很適應這樣的節奏。
有來有回,皆是日常瑣事。
霍太妃曾經說過,人與人相處很有學問。
有些人之間只有大事,一二三四列完了,就只余下沉默了。
而有些人之間,細碎的茶米油鹽都能說上很久。
前面一種,是同盟,而後面一種,是親人。
溫宴那時候想,她和霍以驍之間,不止是同盟,而且也是親人。
她要說得清楚大事,也要能說“廢話”。
她就這麽和霍以驍一點點地處,靠時間和細心來推動進展。
上輩子,她成功了。
這輩子,一切回歸開始,但她有滿滿的經驗。
歲娘送了酒進來,而後又退了出去。
溫宴給霍以驍倒了一盞。
霍以驍挑眉:“春天了,天氣轉暖,還得吃溫酒?”
“寒酒傷身,尤其傷胃,為了讓你在我祖母這個歲數時,還能吃上炒筍片,還是溫酒好。”溫宴道。
霍以驍“呵”了聲,他對筍片可沒有這麽熱愛。
溫宴給自己也添了一盞:“再說了,我也要喝兩口。”
霍以驍提杯的動作頓了頓,視線落在了溫宴身上。
他沒有聞到血腥氣。
“你……”他動了動的唇,有些不知道怎麽問,乾脆抿了口酒。
小狐狸沒臉沒皮,他沒有那個功力。
溫宴卻是很能辨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小日子走了呀。”
姑娘家初潮,頭幾個月不太穩定,時間上也說不準。
溫宴倒不介意和霍以驍講解講解,但她怕浪費了這一桌子的菜肴。
等下霍以驍聽不下去,擱筷子走人了,這菜就全涼了。
霍以驍險些叫酒嗆著,按了按眉心,他乾脆地轉了話題:“隱雷派人跟了皖陽四天,她昨兒也出城挖筍去了。”
溫宴道:“她倒是好興致,不過,眼下確實是挖筍、挖野菜的好時節。烏嬤嬤還說,野菜有些多了,改明兒和著肉餡包餃子吃。”
“烏嬤嬤去挖的?”霍以驍問。
“哪能呐,”溫宴笑道,“大哥去挖的。”
溫家這一輩的三兄弟,溫章、溫珉在玉泉書院念書,溫辭還在臨安時,拜在青竹書院的凌先生門下。
凌先生雖比不了玉泉書院的方大儒,但在臨安城也是名氣響當當的。
溫子甫念書時就跟了他很多年。
因此溫辭開蒙時,就被溫子甫教給了凌先生,一直念到了進京前。
溫辭要走科舉路,進京後自然也不能放松學業,便拜到了凌先生的師兄、杜老先生的門下。
杜老先生開了家書院,京中不少官家子弟在他跟前學業。
昨日,老先生帶他們出城,登高踏青、挖筍挖野菜,讓他們動手,也讓他們動腦,回來就得寫一篇心得文章。
溫宴記得,溫辭把一籮筐野味交給烏嬤嬤之前,就進書房去了。
待溫子甫回來後,好似還替溫辭評說過文章。
既然提起了皖陽郡主,霍以驍也就沒有吊胃口,把隱雷這幾天跟著人的狀況都說了。
“跟著的人到不了近前,只能知道她去了哪兒、大致做了什麽,”霍以驍不疾不徐道,“但是不是和身邊人商議了什麽,交代過什麽,就不清楚了。”
溫宴端著碗,小口抿著野菜羹,點了點頭。
這也是料想之中的。
郡主就是郡主,陌生面孔要到她跟前去聽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打獵、騎馬、聽戲,”溫宴嘀咕著,“她倒是挺有意思的,她去哪裡聽戲了?”
霍以驍道:“祥得坊,就在北大街邊上,我們這兒過去,差不多兩刻鍾。”
溫宴的眼珠子轉了轉,衝霍以驍莞爾一笑。
霍以驍睨著她,道:“又在打什麽主意?”
溫宴道:“也沒什麽主意,就是想去聽戲了。我好久沒有聽過京裡的戲了。”
京城百姓愛聽戲,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這也是受了宮裡的影響。
沈皇太后和霍太妃兩人,那麽多年下來,很少有想法一致的時候。
只有兩件事,她們兩人是相同的。
一是當年輔佐還是皇子的皇帝登上龍椅,二就是聽戲。
這兩位愛戲,因此這麽多年,不僅宮裡養著唱戲的,京城中也有很多戲班子,這些戲班子都盼著能唱出名頭來,進宮給貴人們唱一回。
溫宴還是公主伴讀時,逢年過節,宮裡唱戲,她都會去聽。
倒不是當時年幼的她真的多喜歡,而是沈皇太后和霍太妃要聽,中宮俞皇后自然要起表率,讓嬪妃、公主們都老老實實坐著聽戲。
第二年, 皇太后薨逝,禁了這些。
待出了喪,才又重新開唱。
溫宴聽得多了,也聽出些滋味,尤其是後來嫁給霍以驍,她經常陪伴霍太妃,甚至還能唱上兩段,給霍太妃逗個樂。
霍以驍沒有跟溫宴細細掰“好久”到底是多久,見今兒時辰還早,便答應了。
飯後,黑檀兒和它的紅鯉魚告別,隱雷備了馬車,把他們送到了祥得坊。
這兒有好幾家戲館,正是一天裡熱鬧的時候。
祥得坊還有一刻鍾就要開場了,門口客人不斷,溫宴跟著霍以驍上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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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雷小聲稟著:“剛才來回過了,郡主半個時辰前離開的,已經回公主府去了。”
霍以驍頷首。
溫宴站在臨街的窗邊,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