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二
這聲音簡直衝破雲霄, 阿梨被嚇了一跳,趕緊穿了衣裳鞋子跑下去, 四喜揉揉眼睛坐起來,也跟著過去了。
沒多會,廚房裡就站滿了人,兩個僕婦面面相覷看著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的來寶,薛延一臉冷漠, 吼了幾嗓子見止不住, 抬腿就要踹。
這一下把馮氏嚇住了,她急忙呵斥一聲, 而後將來寶摟過來抱在懷裡,蹙眉道, 「他還是個孩子, 沒長大不懂事,你這麼粗魯做什麼,耐心教不就是了。」
薛延無奈扶額,和阿梨對視一眼,心中無力。
每次都是這樣, 來寶做錯什麼事, 薛延剛挽了袖子想要教訓,巴掌還沒挨上他的身呢, 馮氏就出來和稀泥。都說隔輩親, 馮氏與來寶間隔了三輩, 自然是寵的過分, 但這種不分原則的溺愛實在是讓薛延頭疼。
來寶現在無法無天混世小霸王的樣子,一多半是因著馮氏護得太過。
但薛延這次決心要揍他一頓,面色半點不肯鬆,指著自己面前地面道,「過來。」
來寶哭唧唧,腦袋埋在馮氏懷裡,看都不看他。
薛延鼻子都要氣歪。
他看了看坐在一邊的阿梨,使了個眼色,阿梨心領神會,轉向來寶招了招手,溫聲道,「寶寶乖,來娘親這裡。」
來寶吸吸鼻子,有些動搖。
阿梨掏出一顆花生糖,攤開掌心給他看,哄勸道,「過來,吃不吃糖?」
來寶眼睛盯著那顆糖好半晌,最終還是受不了佑惑,小碎步走過去,但指尖還沒碰上糖呢,就被薛延提著後脖領給拽到了一邊。來寶終於意識到自己中計,又委屈又生氣,撒開兩腿就要跑,可整個人都懸在空中,再怎麼折騰也沒用。
四喜傻傻拖著腮蹲在地上,讚歎道,「哥哥,你飛得好高哦!」
來寶幹嚎著,「我飛什麼飛啊我,你能不能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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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努努唇,真的不說話了,轉身跑到阿梨那邊去討糖,來寶瞧見,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馮氏已經被阿梨勸走,僕婦也走了,薛延的暴力行動再也沒了阻力。他把來寶扔到地上去,袖子挽的高高,抽了根掃帚就要揍,來寶不肯服輸,滿屋亂竄做著最後的掙扎。
阿梨就在一邊抱著四喜坐著,一點沒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來寶被薛延逼到牆角,滿臉絕望。
眼看著掃帚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來寶忽而靈光一閃,大聲道,「爹爹別打我,我給你錢!」
薛延一怔,眯眼打量他幾番,手中東西慢慢放下來,饒有趣味問,「你哪兒來的錢?」
來寶說,「我自己賺的。」
薛延覺著意外,回頭看向阿梨,但見阿梨也是一副莫名樣子,他舔舔唇,沒說話。一個五歲多的小孩能自己賺錢了,這似乎比調皮搗蛋更加引人注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薛延把手中東西扔了,將計就計地套他的話。
「你想用錢逃了這頓打,可以,但你要給我多少錢?」
來寶說,「爹爹,你若是今日給我五十文,一個月後我還你一兩!」
薛家家大業大,一兩銀子自然不算什麼,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一兩足是兩三個月的工錢,一個五歲的孩子哪弄來這麼多錢?
薛延皺眉,「你這吹牛的毛病是哪兒學來的?」
來寶仰著頭說,「我沒吹牛!」
阿梨走過來,輕聲問,「那寶寶之前也這麼賺錢過嗎?」
來寶說,「我已經賺了三兩銀子了。」
薛延扶著阿梨坐下,順嘴問了句,「那你的錢呢?」
來寶指著四喜道,「給弟弟賣糖葫蘆吃了。」
阿梨訝然,「三兩銀子,你這是買了多少糖葫蘆?」
來寶嘟嘟唇,「就,吃一根扔一根嘛,還有一大半被拿來喂家裡的雞了……」
他話還沒說完,薛延怒火攻心,揚起巴掌就要抽他,阿梨忙抬手攔住,搖了搖頭。
薛延被氣得直笑,原地轉了個圈兒,而後說,「行,我給你五十文,你拿出去做本金給我賺,要是一個月內沒有一兩銀子,我就罰你抄五千遍的史記!」
來寶愕然,「那得抄多久啊……」
薛延說,「抄不完就二十年後讓你兒子一起抄,我慣的你那潑皮性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還把自己當老子了?」
看著薛延馬上又要動手的樣子,阿梨搡他一下,拽著袖子給拉走了。
晚上時候,馮氏怕薛延來了脾氣再對來寶動手,讓兩個孩子都睡在自己屋子。阿梨的肚子已經鼓起來,比起懷來寶的時候,這次明顯小了許多,薛延對這個孩子充滿期待,滿心歡喜盼著會是個小姑娘。
若再是個壞小子,隨了他全部的惡劣性子,薛延覺著他至少要短壽十年。
按著大夫開的方子,薛延打了一大桶黑乎乎的熱水過來,裡頭一堆各式各樣藥材,給阿梨泡腳。
他蹲在地上,一邊慢條斯理地按著她的腿肚,一邊問,「梨寶,你說那小子天天都幹什麼呢,神叨叨的。」
阿梨剝著花生仁喂他,低聲道,「反正不會是做什麼好事。」
薛延說,「明天跟著去看看。」
阿梨拍掉手上的碎屑,笑著說好。
第二日一早,來寶帶著四喜吃了飯就往外跑,急急火火像是一陣風。薛延也不急,把粥碗放下,擦了擦嘴,又到屋裡給阿梨取了一條披肩,這才慢悠悠地跟上去。
倪順昨日就知道這事,為了表現出對兩個小侄子教育的重視,還派了一隊便衣出來跟著。
來寶像頭小瘋驢一樣往前跑,穿街走巷,身手利索,還不時回頭看看薛延有沒有跟蹤。他本以為自己做事天衣無縫,殊不知身邊走著的賣關東糖的、掃大街的、甚至是要飯的乞丐都有可能是個偽裝的捕快。
巷子越走越偏,薛延跟在後頭直皺眉,他還真不知道,表面上繁華熱鬧的京城裡,竟還有這種滿地污水之地。
爛菜葉子堆滿牆角,鼻端底下飄著股隱約的雞屎味兒,薛延牽住阿梨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不讓她髒了裙擺。
而等終於到了地方後,薛延恍然大悟剛才的味道是怎麼回事。
鬥雞場。
深秋時節,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只在腰間系了一條粗布外衫,彎著腰抓雞,上身幾近□□,還有不乾不淨的幾道髒漬。來寶輕車熟路地擠開圍觀的人群往前湊,一邊問著,「黑掌櫃,我的小蘆花雞呢?」
漢子把手掌往上一攤,「錢呢?」
來寶用胳膊肘戳戳四喜的,四喜「哦」了聲,而後扣扣索索在鞋底裡倒出了五個銅板。
來寶瞪大眼睛,「你也不怕得雞眼!」
四喜懵懵懂懂問,「雞眼是什麼?」
來寶無奈,彎身摸摸他腦袋,小聲說,「講了你又不懂,不告訴你了。」
他把錢遞給掌櫃的,又抱著四喜到一邊蹲好,興奮等著下一場比賽的開始。
薛延和阿梨坐在人群後天,從胳膊挨擠的縫隙中瞧著那兩個小小身影,神情複雜。
阿梨一手攥著薛延的,一手扶在肚子上,自責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找來這種地方的,平日裡他好好的,說是出去玩我也只以為去書院的同窗家裡,誰想到竟然來賭雞……」
薛延往她嘴裡塞糖,漫不經心說,「不怪你,你懷著孕呢,再說了,就算你再多長三只眼睛,也看不住他。」
阿梨蹙眉,牛乳糖太膩了,甜的有點發苦,她含著糖在舌尖上轉了圈,而後吐到了薛延手心裡。
「……」薛延小聲訓了她句嬌氣,而後直接送到嘴裡,嘎嘣嘎嘣嚼了兩下給咽了,「挺好吃的啊。」
阿梨說,「惡不噁心!」
兩人這邊說說鬧鬧,那邊已經熱鬧了起來,來寶的蘆花雞和另一只又高又壯的紅毛大公雞廝打了起來,場面一度激烈,由於是沙地,兩只雞翅膀扇了幾下便就激起一片漫天的煙塵,霧濛濛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只聽得見兩只雞的怒吼和慘叫。
來寶空出一只手捂著四喜的嘴,一邊撕心裂肺地喊著,「上啊!上去,踹它!對對對,啄它眼睛!哎喲我的天你怎麼那麼笨……踹它啊!」
比賽正進行到激烈之處,對手的紅毛雞左腿受了傷,不敢挨著地,陀螺一樣轉圈圈。來寶的蘆花雞歪著腦袋打量對方的破綻,翅膀張起,隨時準備出手。
來寶神情極度緊張,連呼吸都放得輕緩,所以在感覺到有人拍他肩膀的時候,他反手就用肘彎撞了一下。
薛延穩穩拖住,聲音低沉問,「薛聞,高興嗎?」
來寶沒看他,不耐煩地往旁邊躲,邊把四喜摟進懷裡,「你誰啊,能不能離我遠點。」
薛延說,「我是你老子。」
來寶「嘿」了聲,終於轉頭,「你知道我老子是誰嗎你就敢亂說……啊,爹。」
薛延皮笑肉不笑看著他,「你挺有能耐啊,薛聞,天南地北都敢闖,是不是下次就要去賣私鹽了?」
來寶說,「爹,官鹽是你管的事,我哪敢……」
下一瞬,見著薛延唇角最後一絲笑都落下去,來寶終於意識到末日即將來臨。他咽了口唾沫,拉著四喜站起來,偷偷往後退了兩步,隨後撒丫子就想跑。薛延將手指放到唇邊吹了個口哨,隨後便從四面八方呼啦啦湧出來幾十個官兵,將鬥雞場圍得水泄不通。
兩只雞已經傻了眼,掌櫃也傻了,反應過來後連雞都不要了,翻牆往外爬。
倪順呵了聲,「來人把他給我拽下來!」
薛延面無表情立在一邊,淡淡道,「按律法,聚眾賭博者,輕則杖刑,重則充軍。」
本來看熱鬧的人都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嗚嗚咽咽不敢說話,來寶心如死灰,哀求看著一旁的阿梨。
阿梨說,「寶寶這次真的做錯了,娘親不會幫你了。」
倪順笑嘻嘻看熱鬧,不忘吼一句,「看什麼看!蹲下,抱頭,說你倆呢!怎麼著,找打是不是?」
來寶癟著嘴,拉著四喜慢吞吞蹲好,眼皮耷拉著差點哭出來。
四喜咬手指,好奇看著他問,「哥哥,我們要挨打了嗎?」
「……」來寶哀嚎,「你能不能別說話了。」
這個晚上實在是意義非凡,在來寶脆弱的心靈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