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發佈時間: 2024-08-28 03:3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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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九

中午時候開始下的雨, 但連連綿綿,一直到傍晚都沒有停。這地方偏僻,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算是現在驅車趕路,天黑之前也到不了客棧,薛延和胡安和商量了一下, 乾脆在山洞裡住一晚,等第二日雨停了再走。

為了取暖, 洞裡足足生了三個火堆,又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乾草, 再鋪上被褥, 雖然有些簡陋,但也能抵禦風寒。睡了一覺, 阿梨精神好了許多, 眼看著天色不早, 便就著手準備晚飯。

車上本屯了些糧食,但不多, 半袋子面, 還有幾顆白菜,以及蔥薑之類,吃飽一頓還是綽綽有餘。

饅頭最禁餓, 還能留幾個到明日早上, 省了早飯, 但菜太少, 吃饅頭實在幹噎難咽,阿梨琢磨了下,還是決定做一鍋疙瘩湯,裡頭再煮些白菜葉子,熱湯取暖,味道又香甜可口,更適合這樣天氣。再剩些面做成饅頭,若明日遲遲找不到城鎮,還能在路上充饑用。

疙瘩湯簡單好做,但阿梨將鍋支起來後,才發現水壺裡的水已經用完了,歪頭去喚薛延。

韋翠娘聽見,將手裡的瓜子皮往火堆裡一扔,走過去道,「他們去撿柴火了,還沒回來,怎麼了?」

阿梨指指已經倒了面的碗,無奈道,「沒水了。」

韋翠娘「唔」了聲,拍拍手道,「那好辦,我來時注意到東邊有條小溪,現在雨勢小了不少,我打個傘出去拎一桶回來。」

阿梨有些遲疑,外頭荒山野嶺,韋翠娘到底是個姑娘家,她怕會出什麼意外,擔憂道,「別去了罷,咱們拿個盆子放到外頭去接點雨,也能成。」

韋翠娘說,「那多慢,等接的夠多了,我都得餓死在這。沒事的,我去去就能回,你等著我。」

說完,她掐掐阿梨的臉頰,而後便就站起來去拿傘,拎了個木桶就準備出去。

阿梨又喚了兩聲,韋翠娘擺擺手,沒理會,阿梨也只好作罷。

薛延正好從外頭進來,看著她那要出門的樣子,不解問,「做什麼去?」

韋翠娘說,「到東頭小溪邊打點水回來。」

薛延把柴火放到一邊,挽了袖子道,「你放那,我去罷。」

韋翠娘皺眉道,「你們兩口子怎麼都嘮嘮叨叨的,不就是去打個水,兩里地的路,不會出什麼事。」

薛延回頭看了看,下了一天雨,天色卻越來越亮了,他估摸著一時半會還不會黑,再想到韋翠娘那強悍的性子,狼蟲虎豹見了也要怕她三分,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拿了根燒火棍子遞給她,禮貌性囑咐了句,「早去早回。」

韋翠娘有些嫌棄地接過那棍子,撐開傘走了。

胡安和那會出去淋雨著了涼,現在還蜷在牆角睡得迷迷糊糊,等他醒過來,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後了。韋翠娘還是沒回來,阿梨有些擔心,坐在門口等,和阮言初說著要不要出去找一找。

胡安和本來睡眼惺忪,還想翻個身再睡一會,但聽到這話頭,猛地睜開眼,爬起來問,「翠娘出去了?」

阮言初點點頭,解釋道,「車上沒水了,韋姐姐去小溪邊打水,但去了挺長時間,還沒回來。」

短短幾句話,聽得胡安和心驚肉跳,他忽的一下掀開被子,撫著手在地上走來走去,嘴裡念叨著「完了完了」,阿梨被他轉得頭暈眼花,剛想說句什麼,就看見胡安和抓了件外衣披在肩上,急匆匆就要往外衝。

阿梨被嚇了一跳,趕緊攔住,問,「你做什麼去?」

胡安和面色通紅,也不知是急的還是燒的,飛快道,「我得去找她!」

韋掌櫃和胡魁文都出去和薛延一起拾柴火了,洞裡除了阮言初和胡安和,就只剩下一些女眷,聽見這動靜,都圍過來安撫,馮氏勸道,「你先別著急,再等等,若是還沒回來,咱們一起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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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人也開口道,「翠娘會些拳腳,那地方離咱們這也近,不會出什麼事的。就算是遇到了什麼意外,她跑回來大聲叫一叫,咱們也能聽得見,現在一直安安靜靜的,你不要著急。」

胡安和現在腦子裡嗡嗡的,鼻子被堵住,呼吸不順,連胸口都憋悶了起來。他耳邊一遍遍回放著那會薛延講的故事,大雨瓢潑,紅衣女鬼……他越想越害怕,一會也等不及了,抬步還欲往外跑。

薛延正巧進來,他閉眼抹了把頭髮上的雨水,還沒睜開,便就與胡安和撞了個滿懷。

薛延往後踉蹌了一下,沒來得及問句怎麼了,就見胡安和連傘都沒打,穿著件皺皺巴巴的衣裳就風一樣刮了出去。

馮氏著急道,「薛延,你快點跟去看看!」

薛延愣了瞬,轉頭也衝進雨中。

胡安和是真的急狠了,生著病呢,卻跑的比兔子還快,薛延緊趕慢趕,好一會才抓著他,硬生生給攔下,擰眉吼,「你瘋了,幹什麼去!」

胡安和甩開他的手,一句話也不說,繼續往溪邊跑。

薛延低罵一句,直接從後頭勾住他的脖子,一個過肩摔將胡安和給撂在了地上。雨後泥土鬆軟,這一下摔得也不痛,胡安和狼狽地爬起來,隨手抓了把帶著泥的草就扔向薛延,瞪著眼睛道,「你他奶奶的有毛病啊!」

這好像是胡安和第一次罵人,話出口時,還有些生疏。

薛延本火氣正盛,聞言卻笑出聲,蹲下道,「你到底想做什麼去?」

胡安和說,「我去找我未婚妻!」

雨還下著,兩人衣裳已經都濕透,薛延覺得和他在這裡撕扯實在太蠢,一把將胡安和給拽回來,想要拉他回去。

胡安和暴跳如雷,往後跳了一步,指著薛延的鼻子就開始罵,「你他奶奶的是不是真的有毛病?感情失蹤的不是你媳婦,她一個姑娘家荒山野嶺的你不著急我著急!趕緊給老子讓開,要不然……」胡安和鼻音濃重,一通吼叫後腦子更暈,原地轉了圈後提起一根棍子,揮舞兩下,繼續道,「要不然我就動手了!」

薛延定定地瞧著他身後的方向,韋翠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過來了,就在一棵楊樹後面,似笑非笑地看著胡安和。

她並沒有要立即出現的意思,還衝著薛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抱著臂看戲。

薛延了然,便也將計就計,他撥了撥濕發,狀似無奈問道,「那你準備去哪裡找?」

胡安和說,「我先去溪邊看看,若是還沒有,就沿著下游走,若是再沒有,我就將整個山頭都翻了遍。」

薛延點點頭,「唔」了聲,說,「先不管你這個計劃能不能實現,但想法還是挺遠大的。」

「狗屁!」胡安和往地上呸了口,憤憤道,「你要是再說風涼話,我就真的動手了!要不然跟著我一起找,要不然就趕緊走,看著你就心煩!你一個大男人,讓個姑娘家去打水,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薛延平白無故被罵了一通,臉色有些黑,韋翠娘聽見,卻笑出聲。

薛延說,「她新婚夜敢單挑整個夫家,砸了場子後全身而退,又疾馳幾百里回家,哪裡像個姑娘了。」

「我呸呢!」胡安和的臉被氣的越來越紅,重重呸了一口,「薛延啊薛延,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臭不要臉!她再怎麼也是個姑娘啊,山裡那麼危險,豺狼虎豹,還有鬼!」

「……」薛延覺得快要和他聊不下去,但韋翠娘仍舊沒有露面的意思。

他本想立時就甩手走人,可想起阿梨一直念叨著這兩人之間的事,若是能趁著今日瞭解了這事,阿梨也能少操些心,緩了緩,又耐著性子繼續道,「什麼鬼,哪裡有鬼?再說了,就算真的有,就你那個慫蛋性子,若是碰見了,豈不是第一個掉頭跑掉。」

「那是和你!」胡安和說,「和你走一起見著鬼,我肯定會跑,但是那是我未婚妻,我跑了她怎麼辦!」

薛延的臉已經徹底黑了,他眯著眼,快要忍不住將胡安和給提著腳扔到山下去。

韋翠娘在後面笑得不能自己,終於肯幽幽開口問,「你還挺在意她的?」

胡安和想也沒想,回頭就是一句「放屁!若不然老子還要在意你?」

韋翠娘笑意盈盈地站在傘下,看著胡安和的表情一點點凝滯,原本囂張氣焰頃刻間蕩然無存,最後驚喜道,「翠娘!你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韋翠娘衝他晃了晃手裡的一把野草,笑道,「我去採了些艾草,雨夜風涼,阿梨不能生病,熬些艾草給她喝對身子好。再說了,你不也是著涼了,都吃一吃。」

胡安和頭髮一縷縷黏在臉上,像是個落湯雞,眼睛卻越來越亮,直到韋翠娘招招手道,「走罷,該回去了,要不他們就都等急了。」

胡安和拼命點頭,抱著腦袋就往傘下鑽,剛才一股勁兒憋在心裡,他渾身燥熱,覺不出冷,現在就顯出來了,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韋翠娘抹一把他臉上的水,關切幾句,兩人說說笑笑地一起往回走了。

薛延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冷冷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裡燃起一團火,暗暗罵道,這他娘的都是什麼事?

回去的一路上,任憑胡安和怎麼腆著臉討好,薛延都一句沒搭理他。

胡安和心裡也苦,他當時是一時衝動,話不走心便就都說了出來,將薛延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也後悔。他怎麼就這麼倒黴呢,好似注定了要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好不容易貼熱了一個,一轉眼,又來了一個冷屁股。

又過小半個月,一路順風,終於回到了家中。

出去兩個月有餘,家裡早就積滿了灰塵,阿梨和馮氏忙了幾日才終於打掃乾淨。雞鴨臨走時便就都賣掉了,馮氏看不慣空蕩蕩的院子,又買了兩窩崽兒,一個個不過巴掌大,唧唧呀呀的滿院子亂跑。

原本逃難的人們陸陸續續也都回來了,街上漸漸又成了熱鬧樣子,頗有萬物復蘇之景。

表面雖然祥和,問題卻不容忽視,現在青黃不接時節,糧食本就緊張,再加上經了戰事,賣掉了不少,許多百姓家中都吃不起飯了,只能熬些菜湯喝,日子過的苦巴巴。

薛延未雨綢繆,攢了大批的糧食,裝滿了半間酒樓,一時間成了隴縣最大的糧店,百姓擁擠著來買糧,薛延也趁機賺了一筆。但這樣下去到底不是辦法,百姓再怎麼買,糧食也是賣不完的,這樣陸陸續續地賣,不知要拖到多久才能賣完。

阿梨本來有些擔憂,但看著薛延淡然自若的樣子,又把那顆心放進了肚子裡。

薛延是敢闖敢做的性子,但他並不魯莽,每個決定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阿梨信任他。

新朝建起,百廢待興,而胡魁文也再次回到了隴縣縣令的位置上。

胡魁文上任的第三天,接到朝廷旨意,要求各縣官府公款買糧,後發放給當地百姓,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