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柳薈直勾勾地望著她,此時她身上完全沒有了倪景兮第一次見她時的那種豔光四射嫵妹動人。她穿著一件極普通的白色短袖還有一條牛仔短褲, 頭髮隨意紮著, 露出素面朝天的一張臉。
不過她此時哪怕只是一張素淨的臉, 身上似乎缺了那種神采飛揚,依舊好看。
柳薈望著倪景兮, 像是懇求一樣:「請你讓我跟你爸爸見一面吧。」
倪景兮皺眉,剛才她說這個話有幾分是氣話在裡面,哪怕冷靜如她也有一碰就炸毛的地方,柳薈就是其中之一。
倪景兮深吸了一口氣, 讓自己不要看起來尖酸又刻薄,她冷靜地說:「柳小姐,看來你要清楚一件事,我父親是一個成年並且有 自己判斷能力的人。我無法也不會限制他任何事情,他要跟誰見面, 不跟誰見面我都不會阻止。」
柳薈睜著眼睛看她:「可是他說過他要顧慮你的感受。」
倪景兮聽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知道柳薈的意思, 無非就是覺得她是他們之間的絆腳石, 如果沒有倪景兮, 現在倪平森還在越南跟她過著開心無憂的生活。
話不投機半句多, 倪景兮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柳薈卻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 皺著眉頭看向倪景兮, 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和你爸爸呢?」
我和你爸爸?
倪景兮被她這個形容詞逗笑了, 她點點頭, 認真地問:「我是不怎麼不放過你和我爸爸了?」
她還真的想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需要她這麼直白地控訴。
柳薈愣了下,倒是先開口說:「抱歉,我不像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人,讀過這麼多的書會說話,我只是想說我是錯,可是我跟你爸爸也是真心相愛的。哪怕我錯的再多,這七年是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我們把這世上所有的苦都一起吃了,你父親是我的支柱,我相信我也是他的支柱。」
倪景兮冷漠地看著她,安靜地把她所有的話都聽完。
等她說完之後,倪景兮反問:「你說完了嗎?」
柳薈這次默不作聲了。
倪景兮看著她,聲線極冷地說:「如果你說完了,那麼現在我可以開始說了。我告訴你,你跟我之間連陌生人都不是,所以你今天來找我的行為愚蠢又可笑。」
柳薈猛地抬頭,她知道倪景兮對她不會有好態度。
可是倪景兮這種冷靜又克制地語氣,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反而叫她更難受。
但她能怎麼辦,倪平森完全不願意跟她見面,哪怕她從越南來到上海。
倪景兮:「還有,千萬別再說我爸跟你如何吃苦,你們兩個怎麼相依為命,因為這只會讓我更厭惡你。要不是你的私心,他不用活的這麼辛苦也不用活的這麼累。」
她從不覺得柳薈掉幾滴眼淚說幾句話就能打動自己。
相反柳薈說的越多,倪景兮就會想到倪平森曾經遭遇的那些事情,如何在中東那樣的地方生存下來,如何一路輾轉流落到越南。
這些事情光是聽一兩句,她就會打心底裡起火。
這是他們甜蜜的愛情故事嗎?
放屁。
倪景兮發現有些人真的是自我感動類型,明明她做的事情只對她一個人有利,可是最後偏偏還要編造出各種理由,彷彿她的付出如何重要。
其實這些所謂的付出別人壓根不需要。
這些一起受過的所有磨難,是柳薈強加給倪平森,她根本沒想過倪平森願不願意要。
當然,她或許想過。
但她就是要強加別人。
柳薈發現不管是她哀求也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好,倪景兮彷彿銅牆鐵壁般壓根不為他所動。
於是柳薈紅著眼睛望向她:「你不要逼我。明明是你把他從我身邊帶走的,你母親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她早就死了。」
當這個『死』字出口時,倪景兮猛地舉起手掌。
柳薈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著這個巴掌打下來。
她反而恨不得倪景兮將這巴掌落下來,打吧,拼命地打她,這樣她就把欠的都還了。這樣她就能重新去把倪平森追回來,她知道他是生氣了,但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憑什麼說散就散了。
馬路邊上汽車鳴笛,周圍吵嚷不斷,可是她們之間流轉的氣氛依舊緊張。
彷彿有個透明玻璃罩將她們兩人籠罩在其中。
兩人之間是沉默的。
柳薈睜開眼睛的時候,倪景兮已經放下手,哪怕是再生氣她還是不想動手。
倪景兮看著柳薈,語速極慢地說:「我不想再從你嘴裡聽到關於我媽媽的任何一個字,更不想再見到你。」
待她轉身重新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瞬間,頓住,又抬頭看過去。
「我媽媽是去世很多年,可是她一直都活在我爸爸的心目中。」
「你贏了她,死都別想。」
倪景兮說完,上車之後迅速重新啟動車子,往後倒了幾米之後,繞開柳薈開了出去。這次她很順利地開車上了路。
等她到酒店的時候,直接跟服務員報了包廂名。
這是個極私人的會所,裝修是傳統典型的中式風格,大廳的一面石青色牆壁上緩緩流淌著水流,叮咚清泠的水流聲悅耳又動聽。
大廳上的吊燈是蘭花形,散發著淺白色燈光,並不刺眼相反很柔和。
服務員穿著淺白色中式旗袍,微笑地給倪景兮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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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進了包廂才發現自己居然是第一到的,倪景兮從包裡拿出一個手機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距離約定的時間居然還有半個小時。
她本來出門的就早,剛才路上開過來的時候,居然很順利的沒堵車。
倪景兮進了包廂裡的洗手間,把自己帶來的一套連衣裙換上,好在這個洗手間不僅裝修的豪華,就連設計的功能也很全面。
沒一會兒,倪景兮換好衣服之後,又給自己補了一個清爽的妝容。
她收拾妥當之後,推門出來,結果沒想到她出來的時候,霍慎言居然也推門進來了。
「爸媽他們還沒到嗎?」霍慎言看著空蕩蕩的包廂,微微蹙眉。
倒是倪景兮看著這麼大的包廂,認真地問道:「這裡會不會太大了?」
倪景兮知道他今天只請了雙方父母,並沒有什麼其他人,可是這個房間裡的餐桌實在是太大了,差不多有十五個人的位置。
巨大的一個擺在包廂裡,偏偏包廂面積也極寬闊。
霍慎言笑道:「第一次宴請雙方父母,怎麼隆重都不為過。」
倪景兮眨了下眼睛,要隆重呀,她說:「要不你現在去外面放個鞭炮慶祝一下?」
霍慎言轉頭,微眯著眼睛盯著她,他怎麼覺得倪景兮最近越來越皮了。
倪景兮大概也覺得自己這個玩笑開的微微惹到他,趕緊轉頭看向桌子,此時桌子正中央擺著插花,花團錦簇煞是好看。
她微側著頭,露出側臉和好看的脖頸線,她今天穿著的連衣裙領口有些寬鬆,連帶著鎖骨也露了出來。
纖細的線條雪白的皮膚,視覺效果有點兒過分驚豔。
霍慎言抬起手,他沒有去捏她的耳垂也沒碰臉頰,反而是伸手穿過她披散在肩上的烏黑髮絲,輕輕地摸到她的後頸。
待他手指微勾,將她的長髮挑落在後背,後頸瑩白皮膚露了出來。
他的手指有點兒微涼,明明此時是炎熱的夏日,可是他這個人似乎天生冷體質,這會兒手指都是涼涼的,這麼貼著皮膚反而很舒服。
只是當他的手指一點點磨蹭著的時候,倪景兮覺得那種酥麻的感覺,從她後頸的那塊皮膚裡猛地竄起。
幾乎是在分秒之間,傳遞到整個身體。
她忍不住地縮了下脖子。
霍慎言看著她這自然的反應,忍不住輕笑了聲,低頭靠近她的耳邊:「星星。」
倪景兮回頭看他,偏偏這個人居然還什麼都不說。
她真的要被打敗了。
就在倪景兮還在思考的時候,包廂的門再次被推開,霍慎言的手掌瞬間從倪景兮的後頸處拿來,安靜地垂落在身體一側彷彿剛才撩人的那個並不是他。
「爸爸。」
倪景兮看著門口的人,詫異地喊了一聲,因為她實在沒想到倪平森居然和鐘嵐他們在大廳遇到了。
鐘嵐看了倪景兮一眼,回頭又對倪平森笑著說:「在大廳的時候,我還跟老霍說這會不會就是景兮的爸,他非說沒那麼巧。」
原來他們前腳剛進門的時候,倪平森後腳跟了進來,他步子走得快,越過鐘嵐的時候,被她看見了。
鐘嵐還小聲跟霍振中嘀咕了一聲,這個人瞧著挺眼熟,不會是景兮的爸爸吧。
霍振中大概是覺得沒那麼巧,帶著她要直接去包廂。這家會所霍振中和鐘嵐平常都會來,兩人宴請朋友的時候也會選擇這裡,所以地方挺熟。
直到他們聽到身後的服務員客氣地給倪平森帶路時,說出了包廂的名稱。
鐘嵐這才調頭,試探性地打了聲招呼。
霍振中笑道:「果然還是緣分,要不然也不會是咱們兩家當親家。」
霍慎言往旁邊讓了下,客氣地說:「大家都先進來吧。」
於是很快所有人進了包廂,霍慎言吩咐服務員開始上菜。
此時霍振中和鐘嵐已經跳過了跟倪平森相互認識的階段,倒是兩位爸爸在聊天,霍振中雖然是上市集團的主席,可是為人一向溫和彬彬有禮,有種高知分子的儒雅氣質。
至於倪平森則是過分年輕,是那種不管是面相還是氣質都看起來過分年輕的那種,瞧著根本不像五十歲的人,只有四十出頭的感覺。
饒是鐘嵐這種一向被人誇張年輕漂亮的人,瞧著倪平森都有點兒壓力。
這頓早就該一起吃的飯終於開始,大家反而挺輕鬆。倪平森雖然失憶,但他之前在越南是開餐廳,雖然平時都是柳薈招呼客人,但是剛開始的時候他會學著。
時間長了,倒也養成了跟誰都聊得來的性子。
等霍振中等著倪平森說起他如何處理海鮮,激動地邀請倪平森下次一起去海釣。
他說:「我參加了一個海釣協會,會找時間去海釣,不過誰都不會處理海鮮。要是你跟著一起,咱們分工也算明確。」
倪平森笑著點頭:「那行,您管釣魚,我管做魚。」
鐘嵐聽完,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們這是一見如故呢。」
何止是一見如故,簡直是一見面就把她這個親老婆扔在一邊,她怎麼覺得這兩人有種莫名的默契呢。
大家聽著鐘嵐酸溜溜的話,紛紛笑了起來。
倒是霍慎言低聲說:「我爸那條遊艇他很寶貝,平時養護都要自己親自監督,生怕別人把他的遊艇弄壞。」
「那哪裡是遊艇,就是他的小老婆。」鐘嵐微哼了一聲。
霍振中趕緊討饒道:「夫人息怒,遊艇跟夫人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你跟它一般見識幹嘛?」
吃飯的時候氣氛格外輕鬆,以至於霍振中和倪平森兩人都喝了不少酒。
好在都有司機在,倪景兮見他們高興也沒太勸著。
直到結束的時候,霍振中邀請倪平森下次去家裡做客,他說:「其實應該請你到家裡的,只是怕你拘束。回頭你來家裡,我一定把我酒窖裡最好的那支酒拿出來跟你一起品嘗。不都說嫁女兒的時候,父親都要拿出好酒。」
霍振中顯然是有點兒喝多了,不過他也沒醉,就是比平常在外頭應酬的時候放得開了。
他接著說道:「我們家這跟嫁兒子也沒區別了。」
倪景兮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下巴險些都沒接住要掉下來。
直到她轉頭看著一旁的霍慎言,他居然還挺淡定。
反而是鐘嵐開口說:「還有兩個孩子的婚禮,是不是也應該辦起來了。之前因為外婆突然去世,咱們都挺難過就取消了婚禮。如今一年也過去了,哪怕是守孝這孝心也是足夠的,讓他們儘快舉辦婚禮,也是讓泉下的外婆能安心。」
倪平森點頭,他轉頭看著倪景兮,輕聲說:「選日子的事情應該由男方來決定,所以你們請你們先看看吧。」
他知道霍家家大業大,之前又是久居香港,說不準有什麼習俗。
之前是他耽誤了景兮一次,如今他也希望能親手挽著她走過紅地毯。
回去的路上,倪景兮開著頭,她臨走的時候給霍慎言使了個眼色,讓他坐了老許的車回去。而她自己則是載著倪平森一起回家。
直到車子快到家的時候,倪景兮看著副駕駛微閉著眼睛的倪平森,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可倪平森突然睜開眼睛轉頭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倪景兮微怔了下。
倪平森:「有事兒?」
倪景兮想著要不要告訴他,自己遇見柳薈的事情,顯然對方是追著倪平森回的上海。而且聽她的口吻,倪平森並不願意見她。
倪平森開口說:「景兮,有事情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倪景兮搖搖頭。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會守住爸爸。
這位輪到她為他遮風擋雨,就像他曾經為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