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一句簡單的詢問， 讓本來就靜的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到的包廂裡，陷入一種比死還要難受的寂靜。
圓桌上的轉盤是自由轉動，此時眼看著那盤蝦已經漸漸、漸漸要遠離她。
霍慎言又側頭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還想吃嗎？」
他的態度坦蕩平靜， 全然沒有其他人預想之中的電光火石暗潮洶湧， 相反他眼睛始終落在倪景兮身上， 哪怕他神情淡然可是眼神裡的溫柔誰都能看得出來。
「嗯， 想吃。」倪景兮點點頭。
她不是矯情的人， 既然霍慎言問了她就點頭，因為她確實挺喜歡吃蝦。
此時作為壽星公的蕭亦琛當然不能任由氣氛這麼尷尬下去，他立即起身走到蘇宜蘅和沈棲棲面前， 「你們兩個怎麼這麼調皮， 還故意給我驚喜。我就說我過生日這麼重要的事情， 你們怎麼可能一個都不來。」
說著蕭亦琛臉上露出一副你們兩個這樣我實在太感動的表情， 作勢要抱她們兩人。
沈棲棲實在受不了他這麼肉麻兮兮的模樣， 立即跳到旁邊躲開道：「亦琛哥，你好肉麻呀。」
「小丫頭片子。」蕭亦琛衝著她白了一眼。
說實話他心底還是挺頭疼， 畢竟蘇宜蘅喜歡霍慎言這事兒那是他們所有人都看在眼中。況且霍慎言沒結婚之前，蕭亦琛也沒少拿他們兩人開玩笑。
當然霍慎言挺不喜歡， 如果蘇宜蘅在場的話他並不會反駁什麼， 畢竟要顧忌女孩的面子。
不過每回要是蕭亦琛私底下跟他開玩笑， 霍慎言都會讓他閉嘴。
那時候蕭亦琛還以為他是性子太冷，又一心只想工作， 所以對待感情的事情慢熱。
況且不僅是他們這些小輩兒， 就連兩家長輩都極看好他們。蘇宜蘅之前幾次三番的給鐘嵐的公益協會宣傳， 當然做公益是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還是想要親近鐘嵐從長輩這邊入手。
鐘嵐也確實對蘇宜蘅表現出喜歡，畢竟這姑娘學歷好，畢業於英國帝國理工學院。她長相也是沒說的，不僅五官柔美恬淡更是氣質溫婉，哪怕是放在星光閃耀的娛樂圈也極出眾。
蘇宜蘅本來是新聞台的英文主持人，後來機緣巧合客串了一部電影，沒想到反響竟是極好。
畢竟這幾年娛樂圈的女星，長相美豔帶有攻擊性的比比皆是，可是氣質型女星反而欠缺。
她有時運加持又有背景傍身，量身定制的電影反響皆是不錯。
於是蘇宜蘅順勢而出，竟是一炮而紅。
她這一紅之後，工作比以前當英文主持人的時候不知忙碌多少倍，在霍慎言結婚之後，她也曾反問自己是否因為工作才錯過了這個她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
此時蘇宜蘅站在原地淺笑盈盈，眼神脈脈當真如同出水清蓮般淡雅。
蕭亦琛順勢抱了下她笑道：「宜蘅，你這麼個大忙人能來，我很高興。」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哪怕是天上下刀子我都會趕來的。」蘇宜蘅抿嘴輕聲細語地說道，她聲音很輕軟是那種格外好聽的腔調。
蕭亦琛似乎也被她這句話所感動，點頭道：「對，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蘇宜蘅順勢挽著他的手臂極親密的模樣：「這樣的情分是別人比不了的。」
倪景兮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耳中聽著她說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還是別人比不了的。
這個別人是誰？
她嗎？
又或者她這個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指的只是蕭亦琛嗎？畢竟在座的裡頭，霍慎言也算得上是跟她一起長大的。
倪景兮坐在椅子上，安靜地挺著。
倒真不是她心眼小多想，而是因為她不是沒跟蘇宜蘅接觸過，這位姑娘似乎深諳說話的藝術，每次總是能拐彎抹角或者意有所指。
幾次下來，倪景兮挺煩的。
好在這位確實是大忙人，她和霍慎言結婚一年多，僅見過她兩次而已。不過兩次足叫她印象深刻。
這回是第三次，依舊有點兒驚歎。
如果說整個包廂裡最安逸的人大概就是此刻正套著手套，安靜剝蝦的男人。
霍慎言手指是真的漂亮，手指修長又骨節分明，頭頂巨大水晶吊燈的照射下，白淨的手掌哪怕是包裹塑膠手套裡依舊好看地叫人挪不開眼睛。
這蝦真的很大，足有手掌那麼長。
霍慎言手法乾淨利索，很快邊把一只蝦剝地乾乾淨淨，飽滿透亮的蝦肉看著就叫人有食欲。
「好了，吃吧。」霍慎言淡淡地把蝦放在她面前的瓷盤裡。
待他把手上的塑膠手套拿下來，又拿起旁邊乾淨的手巾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好了，好了。都別站著，先坐下吧。」蕭亦琛見蘇宜蘅的視線落在霍慎言的方向，當即把人拉著往桌子上坐。
不過偏偏他的位置左手邊本是霍慎言，右手邊是韓昭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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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過來的時候，韓昭起身準備把位置讓出來。
蕭亦琛又是一陣頭疼，不過隨即心底又安慰自己，反正中間還隔著一個他呢。
誰他媽讓他今天過生日呢，活該。
沈棲棲也跟著過來，倒是先跟霍慎言他們打招呼：「慎言哥。」
誰知她剛喊完人，霍慎言把筷子往筷架上一擱，抬頭看著她淡聲說：「你嫂子在這裡，不知道叫人的嗎？」
此時低頭吃東西無辜被點名的倪景兮抬起頭，她跟沈棲棲對視了一眼。
沈棲棲年紀可比霍慎言小多了，她剛二十出頭，說句不好聽的霍慎言對她來說那就是半個長輩。
她立即恭敬地喊道：「嫂子，你好。」
倪景兮點頭：「棲棲，好久不見。」
此時剛落座的蘇宜蘅身體微微前傾，隔著一個蕭亦琛衝著他們微笑道：「慎言哥……」
她那雙顧盼生輝的美眸隨後悄然落在倪景兮的身上，輕聲說：「倪小姐，你好。」
親疏之別，高下立判。
倪景兮也保持著客氣的笑容：「你好，蘇小姐。」
蕭亦琛覺得自己心跳都快停頓，架在兩個女人之間，恨不得立即消失不見才好。
倒是霍慎言置若罔聞，居然又轉頭看著倪景兮溫聲問：「星星，還有想吃的嗎？」
一時，蘇宜蘅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掌，她故作客氣宛如笑話一般。
可是她到底是大明星，什麼大場面都見過，這點兒小事兒不會叫她輕易失態讓人看了笑話。之後的餐桌話題上，蘇宜蘅盈盈淺笑借著蕭亦琛過生日的話題，盡情地說著他們從前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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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不時提到霍慎言，倒是全沒倪景兮什麼事情。
畢竟她是那個橫空插入進來的人，沒份兒參與他們的從前。
這頓飯倪景兮不知道別人，不過她吃的倒是挺飽，最後霍慎言還看著她吃下了一碗鮑魚撈飯。
吃完飯之後，桌子撤了，但是還是沒散場。
剛才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端著架子，誰知這會兒香檳拿上來，蕭亦琛放肆地晃了晃，一下打開瓶塞，瓶口瞬間噴射出金色液體。
整個包廂裡都充斥著尖叫。
霍慎言手機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下貼著倪景兮的耳朵說：「我出去接了個電話。」
倪景兮點頭，他起身從沙發上離開。
之後過了挺久霍慎言都沒回來，倪景兮見包廂裡太鬧騰，乾脆起身去了包廂外的洗手間。因為她之前來過幾次，所以知道洗手間在哪裡，沒讓服務員領著自己直接過去了。
誰知等她回來穿過走廊的時候，居然看到小花園裡站著兩個人。
今夜銀月清輝照地整個黑夜透亮，徐徐晚風輕拂而過，順帶著將那溫柔如水的聲音送到了倪景兮的耳邊。
她真不是有意偷聽，可是如今她要是再往前走，肯定會被看見。
到時候難免尷尬。
「慎言哥你是不是生我氣了？」蘇宜蘅聲音極是好聽，尤其在這朦朧月色下更是添了幾分楚楚惹人憐愛的感覺。
霍慎言是接了一通電話，結果剛打完準備回包廂，被蘇宜蘅攔下了。
他並未立即離去，而是站定借著月色看著她，他神情極淡臉上透著那股只有對待外人時才會有的疏離。
蘇宜蘅跟他認識這麼多年，哪怕他此時喜怒未形於色，可她依舊看得出來。
霍慎言掃了她一眼，聲音依舊淡：「我為什麼生氣？」
蘇宜蘅咬著唇低聲說：「我不知道今天她也在。」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倪景兮。
蘇宜蘅知道自己今晚確實是有點兒失控，她在娛樂圈這麼久，早學會在什麼場合戴什麼面具。今天她應該客氣地跟倪景兮打招呼，哪怕是叫一聲景兮也無所謂。
可是她就是沒忍住，看著他溫聲問她要不要吃蝦，看著他戴上手套給她剝。
哪怕她跟他認識這麼多年，他都從未對她這樣過。
蘇宜蘅曾經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那個，最起碼這麼多年他身邊沒別的女人，只有她始終是靠近他，在這個圈子裡跟他走得最近的人。
可是霍慎言突然結婚，就像是狠狠地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
告訴她也告訴所有其他人，他們都想錯了，她根本不特別。她說不定跟沈棲棲在他心底的位置一樣，只不過是個世交家族裡的妹妹，剩下的唯有打小積攢的情分。
她實在忍不住開口問：「慎言哥，我從來沒問過你。可是我一直想要問你，你為什麼會娶她？」
這是蘇宜蘅始終都不明白的事情，明明她佔據了天時地利，在時間上她不知贏過倪景兮多少倍。她跟霍慎言認識的時間，久到連她自己都覺得模糊。
所以她就是想要問個究竟。
但是霍慎言只是安靜地看著她，清冷月色下，他黑眸裡的情緒，更冷。
「我們能不能……」蘇宜蘅知道自己越界，立即想要描補回來。
可霍慎言卻突然打斷她，直接說：「宜蘅，我跟你之間沒有我們。」
蘇宜蘅徹底愣住。
「景兮是我的太太，你對待她的態度就是對待我的態度。我們夫妻才是一體。」
蘇宜蘅幾乎是帶著絕望離開的，霍慎言這話太過直接，直接到連一絲情面和希望都沒給她留下。
倪景兮本來是準備等到霍慎言離開之後，自己再出來的。
雖然她是無意偷聽，可還是挺不好。
誰知小花園裡的男人依舊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直到他開口說：「人都走了，你還不出來。」
倪景兮眨了眨眼睛，是真的沒想到原來自己早被發現了。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倪景兮剛走過去，立即把自己摘乾淨。
霍慎言側頭睨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倪景兮歎了一口承認道：「好吧，我是有機會離開。我就是想聽聽她有沒有說我壞話。」
「要是說了的話，你也準備揍她一頓？」霍慎言輕笑道。
倪景兮：「……」
霍慎言見她似乎真的不開心，立即伸手將人摟在懷裡低聲說：「好了，我逗你的。」
不過霍慎言也是從今天倪景兮打架進警局這事兒才發現，他這媳婦如今是越來越硬氣，有種不愛廢話有什麼直接動手就好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是該勸著她，還是縱著她。
想勸著她是怕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她萬一吃虧了呢。至於還想繼續縱著她，是希望她順心而為，見到不平之事隨她自己的心行事。
不憋屈，活的瀟灑自由。
在霍慎言這個位置上，太明白要想做到活的瀟灑自由這句話有多難。
待倪景兮從他懷裡仰起頭時，發現霍慎言的眼睛正盯著她的臉，似乎在打量什麼。她眨了眨眼，卷翹的長睫輕顫了好幾下這才問：「怎麼了？」
「你怎麼不生氣？」霍慎言問道。
這句話還真的把倪景兮問的有些沒頭沒腦，她覺得好笑，好好的她生什麼氣。
直到霍慎言再次開口說：「我跟她說話了，你怎麼不生氣？」